第70章 競折腰(17)

傅嘏、虞松兩人還未到,徐州那邊又送來一封軍報,雲諸葛恪大軍並未往淮南方向去,而是對準青徐,吳軍也非二十萬,號稱五十五萬,請大將軍盡快援兵。#小說

衛會把軍報一念,那顆心,早跟著不知千回百轉多少回。屋裏早早掌了燈,通明生輝,軍報展開於案頭,桓行簡雙手交叉,安坐不動,是個沉思的模樣。

外頭傅虞兩人衣裳都沒換,策馬趕來,二話不說先各自捧著軍報一字一句快速默覽。

一幹人圍立在沙盤前,桓行簡目光停停走走:“不管諸葛恪是要攻青徐,還是淮南,今東西有事,兩線作戰,將士們剛經歷了東關大敗士氣難免低落,諸位怎麽看?”

不僅他三人,一屋子公府屬官,桓行簡的架勢顯然是要聽一聽眾家之言。這一戰,非同小可,世人皆知大將軍已慘敗一回,東關最後揀點出的死亡人數高達四萬,若再敗,天下事恐怕又有變數了。

一時間,眾人皆有些心有戚戚的意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鄰的先彼此竊竊交流了幾句,搖頭點頭的,爭執不下。有人建議道:

“大將軍,諸葛恪大軍自建業出發沿淮泗水路便可直達徐州,倘他分兵攻打淮泗,徐州危矣。徐州失守,則事關南北盛衰,屬下以為無論諸葛恪是否圖謀青徐,大將軍都當調中軍支援,以備不虞。”

此言一出,附和者紛紛,青徐兗三州俱為一體,是天下要地,北方朝廷的倚重,不能不令人擔憂。

桓行簡微微一笑,不說對,也不說不對,他當然清楚諸葛恪的心思,只略略轉了下目光,傅嘏在那沉吟半晌了,對上他的目光,把腦袋一搖:

“不,諸葛恪的主力不會順水路直島徐州。昔年,吳主遣兵入海,戰船遇浪,傷亡慘重。前車之鑒在此,諸葛恪這一戰怎敢將主力都寄托於未知的滾滾江水?如此輕險,對於他五十五萬大軍也好,二十萬大軍也好,都是輸不起的。依屬下之見,諸葛恪這是聲東擊西,有心讓我軍誤判。”

“屬下附議,”衛會兩只眼一垂,手指各處淮泗各處渡口津關,“大將軍命人加強防備足矣,洛陽調中軍支援也當是淮南方向。”

兩人正說到桓行簡心坎上,他頷首,眉頭又慢慢輕蹙起來,目光落在西線上,忽而冷笑一聲:

“姜維倉促應邀,越過石營想圍攻狄道縣,一定認為我主力在東而西線虛空,以他的性子必然冒進。只是,他多少家底就敢趁火打劫?衛會!”

一聲令下,衛會早熟稔地執筆舔墨,靜等桓行簡發話。

“讓郭淮陳泰率關中一部,張既涼州一部,立刻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我就看他孤軍深入能有多少糧食吃!”

衛會下筆極快,一蹴而就,這邊聽虞松道:“毌純等紛紛請求出戰,屬下以為不可,諸葛恪這次傾舉國精銳來襲,為的就是求戰。大將軍,昔年周亞夫堅壁清野於昌邑,而吳、楚自敗,不若仿效此計。”

遠的不說周亞夫,只說太傅在時,堅壁清野也是屢試不爽。桓行簡往榻上一坐,托腮凝神,手指無意摩挲著紋理細膩的梅花筆洗。一張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頓了一頓方說:

“這回,我要親征。”

一語既出,滿座嘩然。安東將軍削爵,一時半刻自然不能再去監軍,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勸阻,虞松也委婉建議道:

“士季曾跟大將軍說過,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戰雖事關重大,可大將軍親征實在是冒險。”

沉思了片刻,想起一人,“不若大將軍下旨命太尉領兵奔赴淮南,也是一樣的。”

這戰對桓家而言,意義非凡,虞松等皆知桓行簡交托他人斷不會放心,可太尉是他親叔父,又有足夠聲望打諸葛恪無論怎麽看都綽綽有余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尉只比太傅小兩歲,如今同樣是年過古稀的老人,領幾十萬大軍亦有不小風險。

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瞧著桓行簡,此刻,室內靜寂,不復方才你一言我一語獻策喧鬧。外頭草叢裏蟲鳴不已,突然清晰,桓行簡不禁把視線望向了外頭漆黑的夜,晚風源源送著花香進來,他一恍神,醒悟般記起:

天黑透了。

他不為所動地看了看眾人,淡淡道:“這最硬的骨頭,我自己不去啃能讓誰去啃?”

底下騷動,還要諫言,他一揮手:“不必多說,我主意已定,衛會,給毌純去書,命他暫且按兵不動,聽我調度。”

見他意志堅決,眾人訕訕地各自閉嘴不好再勸,窸窸窣窣,魚貫退出,等人走差不多了,衛會把寫好的書函給他讀了遍才裝封,心裏雀躍,血液沸騰,大將軍親征,他終於有機會也能跟著策馬馳騁了。

左右一看,虞松傅嘏兩個還在那研究輿圖,兩個人,也都是一派肅然。手一摸茶盞,都涼了,衛會命人進來換茶,卻見桓行簡竟走了出去,眨眼的功夫,就消融在了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