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競折腰(15)(第2/3頁)

太常府裏,夏侯至獨自坐良久,通體冰涼,東隅既逝,一步蹉跌步步蹉跌。他撐著起身,離開此間殘茶冷座,老仆復又進來,一臉不知是喜是憂:

“大將軍來了。”

前幾日請他,回復模棱兩可,只轉告他待閑時過來。夏侯至的一顆心,陡然被攥到半空,清眸凜凜,果斷走出房門。

桓行簡是帶阿媛一起來的,這個春天,阿媛又長了不少。此刻,來到熟悉的院落,阿媛指著新發芽的葡萄架,笑盈盈的:“父親,家裏的葡萄架也發芽了。”

台階上,出現了一抹眼熟的身影,阿媛趕緊跑過去,歡呼不已:“舅舅!舅舅!”

夏侯至本緊繃的臉,頓時松弛,溫柔把阿媛一攬,低頭撫她臉:“阿媛來了。”說著,擡頭看一身燕服的桓行簡,尋常神色,夏侯至忽然覺得嗓子幹澀,搭在阿媛肩頭的手,不易察覺地顫了顫,“阿媛,我跟你父親有事情要談。”

阿媛格外懂事,立刻明白,跟上前來牽她的婢子走了。臨到月門那,阿媛回頭看了看舅舅,舅舅依然風姿奪人,望之可親。

“不必去了。”夏侯至語氣上來就很尖刻,“桓行簡,我以為你我之間最多至交陌路。”他忽然就恨透了自己,怎麽會信眼前人,他明明是虎狼,論演戲,難道不是他桓家家傳?

“我錯過了機會,不會怨天尤人,我認,但你我不必再相見。”夏侯至話說得分外決絕,始作俑者卻安然若素,桓行簡點點頭,不知算不算一種默認。

“也好,我沒什麽可說的。”他兩手空空,並未打算再去北邙。夏侯至愈發厭惡他那神情,血往上湧,許久不曾示人的淩厲傲氣一泄而下,“我恥於曾同你交遊,只恨不能親手殺你。”

一下撕破了臉,桓行簡似乎也不覺意外,唇角冷笑聚起:“不錯,你錯過一次,便錯過所有。我沒什麽對不住你的,也沒什麽對不住她的,各自由命,我姓桓,就這麽簡單。”

夏侯至已然齒冷至極:“你果然陰毒,”他目中不由凝淚,心中想到一人更是血氣翻湧,聲音陡得揚高,“柔兒性情單純,你但凡還是個男人,就不要再害她!”

月門那,貼墻而立的阿媛一臉慘白,手緊緊捂住了嘴巴。她避開下人,躲在這裏偷聽,斷斷續續,隱隱約約,本焦急兩人到底在說什麽。最後這句,宛如一個霹靂下來。

來時,她便覺得怪異,父親鮮少讓自己再來舅舅家,更不要說他親自登門。

年歲漸長的小少女有了許多心事,此刻,兩腳虛軟幾乎站立不住。腦子裏嗡嗡成片,強自忍了又忍,掐得掌心深陷。

有腳步聲遠遠傳來,阿媛大喘幾口氣,理理衣裳,穿過一樹嫣然的桃花,笑對前來找她的婢子:“許久不來,我都迷路了呢!”

她捂著砰砰跳的胸脯,“我去看看父親和舅舅說完話沒!”

轉身就順著青石磚路返回,從月門那一探身,竟見桓行簡也朝這邊來了,阿媛吃驚,他微微一笑:

“走吧,你舅舅還有客人要見。”

阿媛心裏不信,狐疑的眼神從他臉上這麽一溜,卻也無奈,試探道:“我去跟舅舅道別。”

“不用了,你舅舅有其他事要忙。”

不由分說,把阿媛帶出了夏侯府。父女坐車而來,阿媛眉目似他,凝神時別有一番冷雋滋味,桓行簡瞥她:“怎麽了?”

她咬咬牙,小巧的鼻端已然沁汗:“我聽見舅舅好像跟父親吵架了。”

他心一凜,皺眉問:“你跟誰學的,還知道偷聽了?”

“舅舅說,父親不要害柔姨,我只聽見了這一句。”阿媛到底年紀小,當著父親的面,沒有撒謊,可眼睛卻紅了,“舅舅為什麽這麽說?”她小小的腦袋瓜裏,強逼自己不要去瞎聯想,但沒用,有些念頭自己就跑到腦子裏來了,無比清晰。

桓行簡臉一沉:“你舅舅也不過如此,你大了,有些事我不告訴你,恐怕你也會去瞎猜。你母親的墓葬,被賊人所盜,便有人把你母親的死重新翻出來附會,連你舅舅也以為我害死了你母親,所以,他說那種話。”

沒想到父親如此坦白,阿媛唇一抿,自母親病逝她跟父親都有意避開這個話頭。這麽猝不及防倒出,阿媛茫然無措看著他:

“那,那父親跟舅舅解釋了嗎?”

她自然是信父親的,此時,心裏又恨那些拿母親離間兩家關系的人。桓行簡神情依舊淡薄得很:“你的父親做事,不需要解釋。”

阿媛徹底無話可說,慢慢垂了頭,聽街市上歡聲笑語的,便打了簾子一角,見賣各色玩意的都有眼睛裏不由神往。

悄悄轉個頭,看桓行簡端坐闔目,是個小憩的模樣了。她大膽繼續透過車窗去看,一眨眼,一個極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