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高平陵(7)

這麽一說,崔娘也覺得事情不對頭,輾轉間,心思打了幾個滾。此一時,彼一時,即便那個病弱夫人不在了,嘉柔也不好再許配給這位前征西將軍啦!

“我猜,八成是病故了,這不算稀奇。”崔娘唏噓,看嘉柔那張被日光打得雪白的一張臉,忽就變了神情,好生哄勸著來,“柔兒,生死不由人的,正因如此,活著的人才得把每一日過好了呀!”

她的眼睛裏映著殘春,楊絮飛舞,如一場紛揚的大雪,嘉柔把鞋樣默默收好:

“我去府裏等兄長。”

由崔娘作陪,剛開了門,見有人叼著根茅草,一顫一顫的,正迎上她們的目光。嘉柔“呀”了聲,崔娘忙拿胳膊將她往身後一護,氣呼呼的,瞪著石苞。

轉念一想,神色緩和,鎮定說:“司馬,女郎這段時日住在府上叨擾了,現如今打算回涼州,又怕你家小阿媛不肯,這才不告而別,還請體諒。”

石苞只是笑笑,茅草一丟,頭歪著看向嘉柔:“姜姑娘,你這做事不太講情理啊,讓郎君好找,阿媛聽說你不見了誤以為你上街被賊人掠走,每日都哭。”

說的嘉柔一臉歉意,她含糊著:“我早晚要回去的,日後,等日後有機會了再見。”

“郎君說了,這幾日就當姑娘是在外散心了,辦好了事,還請回去。”石苞臉上分毫意外也無,輕飄飄這麽丟兩句,就要擡腳走人。

氣得崔娘終於按捺不住,橫豎四下無人,把他一攔:“沒有這樣的道理,你家郎君說到底跟柔兒半點牽涉都沒有,夫人不在了,柔兒回自己家中,你家郎君又不娶,還不準走,分明是糟踐人!”

聽崔娘如是說,嘉柔一下羞得難堪,尤其此刻石苞那雙意味深長的笑眼投過來,更是無地自容,扯了扯崔娘的衣袖,難為情極了:“別說了。”

“怎麽沒牽涉?誰說郎君不娶?”石苞索性把話挑明了,“你們這,一老一小能出得了洛陽城嗎?如今郎君掌禁軍大權,哪個守城門的會放你們?安心留著罷,郎君不會虧待她,她早都是郎君的人了你把她帶回去萬一……”說著,顧忌嘉柔到底是桓行簡的人,只咳咳兩聲,崔娘立刻懂了。

見人瀟灑離去,嘉柔眼睛微紅,卻把唇角一彎,只是綻了個苦澀笑顏望望天空,反倒是她安慰崔娘:

“別管他,我先去見兄長。”

夏侯府邸依舊,嘉柔到後,眼睛瞬間放亮見門口正揮舞掃帚的家丁也覺親切。問了才知,夏侯至往北邙山去了。

嘉柔心裏明白,立刻同崔娘一道也朝那個方向走。路過馬市,嘉柔忍不住先去看寄存在此的棗紅馬,大眼濃睫的,同她對視時,仿佛有情。她愛戀不已地撫了又撫,馬便挨著她廝磨。

馬倌一張笑臉,拍拍旁邊的小馬駒:“我這匹也不錯,要不,買了給你這棗紅做個伴兒?”話剛落,崔娘卻閑蕩出一筆問,“你看,這匹棗紅馬肥臀油亮的,值多少?”

說的馬倌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呦,這是反倒做起我的買賣來了?”

嘉柔不解,正要問被崔娘把手一攥,止住了:“請開個價。”

自然好馬,膘肥體壯又無雜色水油油光亮亮的,馬倌看看嘉柔,再看看崔娘,翻來覆去的,好半晌慢騰騰地騰出手指頭比劃:“這個數。”

不等崔娘繃臉,身後響起一道再熟稔不過的聲音:

“你這買賣人,是坑她婦孺不懂?”桓行簡笑吟吟地現身,手一伸,拍了拍馬身,把嘉柔兩個嚇得俱是一怔。

桓行簡也不管嘉柔是個什麽表情,圍著馬,繞步兩圈,馬倌見他打扮不俗人是清貴模樣,不敢多言,只是訕訕陪著笑:“郎君看,該開什麽價呢?”

“那要看,”桓行簡笑視嘉柔,“這位女郎想要多少了。”

嘉柔看他氣定神閑的,暗自早惱了,豪氣幹雲地對馬倌說:“我不賣,給多少錢也不賣!”

“你知道就好,這馬本來也不是你的,你憑什麽賣?”桓行簡嗤她一句,嘉柔毫不客氣頂道,“你送我了,當然是我的了,我為何不能賣?”

急得崔娘一掌的汗,暗道這可糟了。兩只眼,急切地在桓行簡身上一定,低聲哀求:“郎君,讓老奴帶柔兒走吧。”

這時候,胡食店裏飄來陣陣羊雜的味道,嘉柔鼻子一皺,竟彎腰要嘔,看得崔娘先是忙上前撫背輕詢隨後臉上跟著一白,頓時面如土色。

桓行簡看在眼中,有什麽不明白的,唯獨嘉柔,懵懂無覺地在跟崔娘小聲說:“奇怪,在涼州我明明吃得慣羊肉,怎麽如今只聞味兒就這般難受?”

“你不能帶她走。”說著噙笑牽過嘉柔,把人往馬車裏一塞,自己也上去了,撩了簾子,沖崔娘說,“你認得路,自己回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