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際烏雲壓境。

翻滾的雲團宛如潮洪,快要將這座城市侵吞。

正趕上晚高峰,高樓大廈下車水馬龍擁堵匆忙,沈屹西車混在車流裏,往那片灰色前行。

從上車後沈屹西也沒問她要去哪兒,開著自己的車。

路無坷也沒問他是要去哪裏,一點兒都不操心地跟著他走。

這趟雨來勢一看就不小,鐵定是場狂風暴雨。

沒一會兒豆大的雨滴便砸得車頂噼裏啪啦響,車裏沒開音樂,似乎滿世界只剩下雨聲。

中途遇到一個紅燈,中控台那兒扔了盒潤喉糖,沈屹西抓在指尖拋著玩。

路無坷認出來了,這是那次回來在樓下藥店遇到,他從貨架上隨手拿的那盒潤喉糖。

“為什麽不吃?”她問。

沈屹西當然知道她在問什麽,潤喉糖扔回了中控台:“沒惦記上就沒吃。”

路無坷便沒說什麽了,轉頭看向了窗外。

沈屹西身上明顯還壓著火氣,聲嗓沒了那一貫的懶散。

“路無坷,去那兒幹嘛了。”

路無坷知道這話就算不回答他也知道她去做什麽了,而她也沒想過瞞著沈屹西,就像她沒放下過那些過往舊怨一樣,都會坦誠告訴沈屹西。

她對著車窗上那不斷往下落的雨水眨巴了下眼睛,而後轉回了頭。

“去看醫生。”

“哪兒方面的?”

“心理醫生。”

“為什麽?”

兩人來往兩三句幾乎沒有停頓,沈屹西像要把她逼到心裏那塊地方的角落。

這是他們兩個都不太愛提及的話題,從回來到現在,僅有的一次提及也是在床上。

在床上拿出來說的東西都不是真的在談,而是在發泄。

當年兩個人分手,誰都沒說分手理由,卻誰都心知肚明。

他們不是因為不愛了,厭倦了,激情淡了。

而是一個初中的小女孩兒,在自己差點命喪黃泉的同時目擊自己母親被撞飛了二十米遠肉體分崩離析的陰影。

過馬路差點被車撞到都可能留下陰影,更別說雙眼被爆炸開的血紅映紅。

路無坷性子是硬氣,但不代表她冷血無情。那個時候她沒有朋友,奶奶和媽媽幾乎是她世界裏僅有的兩個人。

她過不去這道坎,沈屹西也是知道的。

但沈屹西沒直白地說出來,在等她自己說,然後就是在這氣氛緊繃的那一刻路無坷的手機響了。

鈴聲單調又突兀,話被打斷,路無坷把手機從包裏拿了出來。

手機打來的是個陌生號碼,地點是瀾江,路無坷順手接聽了電話。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吱聲,聽筒那頭便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尖吼。

恐懼的,掙紮的。

路無坷卻沒因為這陣恐怖滲人的尖叫把手機從耳邊拿開,。

那頭響過一陣雜音,應該是在傳手機,很快手機被一個人接到了手裏,說話聲從聽筒那邊傳來:“路小姐是吧?”

路無坷沒問對方是誰,而是問:“什麽事?”

沈屹西一條胳膊搭在方向盤上,指尖懶散垂下,眼風掃向她那邊。

路無坷手機那頭的人說話都是帶刺兒的:“看來很聰明,都不用我自我介紹了。”

男人停下了話頭,喊了他底下的人一嗓子,這高人一等的語氣一聽就是在指使人做什麽。

一秒後,那頭剛安靜下來的刺耳嘶吼聲又叫了起來。

“聽到了吧,”這男的聲音和他的人一樣幹巴巴的,“你爸藏得不是很好,我們這還沒找夠二十四個小時,他人就讓我們給找著了,可惜啊。”

“你們要做什麽?”路無坷問。

“要做什麽?”男人跟聽到什麽笑話似的,“還能做什麽,砍手指啊,一千一個手指,手指頭不夠砍了砍腳趾頭,腳趾頭再不夠就直接砍手了。聽你爸叫得這麽淒慘,你看你爸這麽受折磨舍得嗎?不可憐可憐他一下幫他還下債?”

路無坷卻答非所問:“所以現在你們拿他怎麽樣了?路智遠身體還齊全?”

原本正準備去摸煙的沈屹西聽到這句話意外了一小下,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去拿煙的手收了回來,拿過那盒潤喉糖拆了扔了顆潤喉糖進嘴。

他知道路無坷那頭是什麽事,但也不打斷她。

路無坷手機那頭瘦成猴的那個男子開了口:“那真是有點不好意思,路智遠這人吧有點兒不會看臉色,剛已經被砍掉一根手指頭了。”

“你不問我還忘了跟你說,一根手指頭一千,那堆債裏你可以少還一千了。”

路無坷握著手機,臉上情緒分明沒有絲毫起伏:“這筆錢我幫他還,要上哪兒去還?”

那男的就知道高利貸這招苦肉計用在那些咬死不幫忙還錢的家人身上屢試不爽,言語間竟然還有些自豪在。

“電話掛了我往你手機上發個地址,你帶錢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