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後悔

周少瑾不由打量那喊話的人。

只見那喊話的人二十出頭,穿了件靚藍色粗布短褐,身材高大,雖然因隔得太遠看不清楚面目,舉手投足間卻十分的靈敏。

聽見秦子平答話,他立刻跑了過來,站在岸上朝著船頭恭敬地行了個禮,大聲道:“我是嘉興方記綢布莊的夥計,我們東家在常州置辦貨物,聽說程家四老爺和老夫人路過常州,特命我等守在這裏,四老爺和老夫人一到就去回了他……”

正說著,有個穿著藍色湖綢直裰的胖子一面用帕子擦著額頭的汗,一面抖著身肥肉跑了過來,道:“不知道這位小哥如何稱呼?我是方記綢布莊的大掌櫃杜明,我們東家馬上就過來了,還請小哥代為通傳一聲。”

他說著,深深地給秦子安行了個揖禮。

秦子安笑道:“原來是嘉興杜老爺家的掌櫃和夥計。您略等,我這就去稟了我們家四老爺和老夫人。”

周少瑾聽到這裏已經明白過來。

要是她沒有記錯的話,嘉興方記綢布莊應該就是嘉興首富方鑫同的產業了。

她想到了氣質高雅的方家大小姐。

又過了一年,方家大小姐也長了一歲,不知道方家大小姐嫁了沒有?

她思忖著,關了船窗,吩咐春晚等人:“四老爺有客人,等會說不定還會上船來給老夫人問安,你們不要亂走。”

春晚等人齊齊應是。

不一會,她就聽到甲板上傳來霍霍的腳步聲。

周少瑾更是閉門不出。

直到呂嬤嬤過來請她去用晚膳,她這才跟著去了郭老夫人船艙。

程池也在。

郭老夫人的神色有些不悅,程池卻一如平常。見周少瑾進來。他甚至還朝著周少瑾笑著點了點頭。但就這麽尋常簡單的一個舉動,卻不知怎地觸動了郭老夫人,郭老夫人突然間淚如雨下,哽咽道:“四郎,你出仕吧?你別管這家裏的亂七八糟的事了,去過你自己的小日子去。方鑫同這狗東西,不過是個小小的秀才。居然敢在你們做張做勢。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東西,能不能兜得往……”

“娘,娘。”程池上前攬了郭老夫人的肩膀,低聲地安慰母親,“沒您說的那麽嚴重。人家不過是說了幾句讓您聽著不舒服的話罷了。除非是關在家裏一輩子,不然人這一生哪能不聽點冤枉話。受點冤枉氣的。您就別替我擔心了。我的事,我心裏有數。”說著。看了周少瑾一眼,道,“您看,還有小輩看在這裏。你這樣可要把她給嚇壞了。”

郭老夫人聽著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淚。

周少瑾想著反正也避不開了,索性掏了帕子遞給郭老夫人。

郭老夫人接過帕五拭了拭眼角的淚,對周少瑾道:“好孩子。今天我心情不好,就不一起用晚膳了。你想吃什麽。讓廚房給你做。明天一早你再過來給我念念經。”

周少瑾乖巧地應“是”,和春晚回了屋。

春晚張羅著周少瑾的晚膳,周少瑾卻想著方鑫同。

上次二房的老祖宗八十壽誕的時候,方家也去了人給二房老祖宗拜壽,兩家就算不是通家之好也應該頗有交情才是。怎麽這次卻惹得郭老夫人生這麽大的敢?

她草草地用過了晚膳,去找集螢。

集螢雙腿微岔地站在船艙的中間,正彎來仰去地扭著身子。

“你能不能幫我去問問秦子平,”周少瑾直來直去地道,“看他知不知道方鑫同都和郭老夫人、程四爺說了些什麽?怎麽郭老夫人那麽生氣!”

“好啊!”集螢隨意地應道。

周少瑾不由地推了推她,道:“你正經點。這件事很要緊的。”

“我知道,我知道。”集螢忙道,“你明天等我的好消息好了。”

周少瑾想去問程池,可轉念想到剛才程池的神色,顯然不想再說這件事,她只好心事重重地回了船艙。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集繭就過找她,並道:“你說的那個杜同鑫啊,四爺根本就沒有見他。是他一個在老夫人面前絮叨了半天,說什麽兩家本是世交,四爺要買杭州的織機他是有意盤下來的,可那些日子攤子鋪得大太,銀子一時周轉不過來,就沒敢和四爺談買織機的事。前些日子他剛接嘉興府的差事,為內宮織貢品,誰知道織機不夠,想趁著這機會問問四老爺手裏還有沒有多余的織機,讓四老爺想辦法給他均點。”

這聽起來很正常啊!

郭老夫人為什麽傷心呢?

周少瑾很是困惑。

集螢悄悄地告訴她:“我們的四爺做了件了不起的事——他嫌織機太麻煩,把程家名下的幾個織場都賣了。在此之前,四老爺讓懷山先跟方家打了招呼的,商人遂利,方家竟然和程爺講價!四爺一氣之下將織機全賣給了個叫鄭四。那鄭四原是草根出身,這種給朝廷織貢品的事自然論不到他。可他手裏有織機和織工啊!杜同鑫不接官衙的活還好說,他接了官衙的活憑方家織廠的規模是沒辦法全攬下的,可若是分出去給別人做,鄭四如今是江南最大的織廠,手裏有江南最好的織工,他想繞過鄭四,那就等著到了時間交不出東西來賠錢吧!可他要是把活分給鄭四做,等於是為鄭四接了次活,鄭四不僅不用感激他,還可以隨意和方鑫同講價……他這是來服軟的。誰知道郭老夫人聽了卻覺得他打了四爺一巴掌,現在知道壞事了,又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