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到齊府(中)

五寸高,三寸寬的沉香木牌上,有她曾經聽說過的齊吉、齊展、齊煜、齊漭……更多的,是她不熟悉的名字。

兩人已跪拜過祖先,齊懋生指著牌子上的名字向她一一道來,誰,都為齊家做了些什麽,誰,又讓齊家損失了一些什麽……歷史,像一幅畫卷,漸漸地展現在顧夕顏的眼中。

最後,齊懋生的目光落在了齊漭的牌位旁:“這裏,本來應該還有齊瀚的牌位……”

是想到了他不明原由的除名嗎?

顧夕顏不由走過去握住了齊懋生的手。

齊懋生回過頭來,就看見了顧夕顏眼中的擔憂。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拉著顧夕顏的手走到了外面的欄杆旁。

如阡陌般的街道,忽明忽暗的燈火,夜色中,整個雍州城都在他們的腳下。

兩人靜靜地依欄而立,夜間微涼的風輕輕地拍打在他們身上,衣襟發出獵獵的聲響。

齊懋生指著恭順院的位置:“你看,那就是恭順院啦!”

顧夕顏順著他的手望去。

正方形的恭順院被分劃成一塊一塊的,個個院落都像一個小小的方格,沒有一絲燈火,從余年閣望去,雖然整齊,卻顯得呆板,毫無生氣。

“我和齊瀚、齊瀟都是在那裏長大的。說起來,齊瀚的母親還是魏夫人的貼身婢女,但我從小就和齊瀟親一些,在我的記憶裏,周夫人每天早上都會帶著齊瀟過來給魏夫人請安……七歲那年元宵節,我從西北大營回來,在回槐院的路上碰見了齊瀚,他不僅不給我行禮,而且還說,‘我母親說了,我才是哥哥’……”

“什麽意思?”顧夕顏只覺得這話讓人聽著心裏發慌。

齊懋生眼中閃過異彩:“齊瀚早產,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據說我們兩人連時辰也差不多,最後還是父親開了口,我就成了哥哥。”

顧夕顏震驚地望著他。

齊懋生點了點頭:“我就成了庶長子。”

無嫡立長!

“那,那齊瀚……說的……”顧夕顏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我當時年紀小,還不懂得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傳,說父親最喜歡水姨娘……我卻覺得討厭,覺得水姨娘不安分守紀,讓魏夫人失了顏面,齊瀚現在又說他才是哥哥,而我是弟弟,分明就是仗著父親的喜愛欺負我……那時我剛被送到西北大營,很多地方都不適應,正煩著,二話沒說,上前就狠狠地湊了他一頓……”

顧夕顏一聽,就想到了一個虎頭虎腦,活潑可愛的齊懋生,那景場,一定很有趣。

可懋生話裏透露出來的訊息,卻讓她笑不出來。

齊懋生面色端凝,整個人都沉浸到了回憶裏:“齊瀚哭哭泣泣地跑回了桂園,不一會,我父親就來了。我當時正坐在槐園的小廚房裏美美地吃著王嬤嬤燉得竹筍燒五花肉,他臉色鐵青,質問我,說,‘我送你去西北大營,難道就是為了讓你練好了身手打弟弟的’……”

顧夕顏隱隱覺得這裏面大有文章,她不禁追問道:“那你怎麽說?”

“我就說,齊瀚說他是我哥哥,既然如此,他就應該知道尊老愛幼才是……怎麽被弟弟打了,還有臉跑到長輩那裏去告狀,要是我,找就尋個地方先把拳腳練好了再說……”齊懋生的神色有點戚然,“我父親一聽,臉色大變,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衣襟,把我給提出了小廚房,然後厲聲問我,‘是誰說的’。我當時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父親雖然嚴厲,但對我也很少有板著臉的時候。我心裏很害怕,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得太慫了,就冷笑著說,‘還有誰,當然是自稱老二的齊瀚了!他還要我給他行禮’……我當場就朝著父親揚了揚拳頭,說,‘告訴你,他想當哥哥可以,贏過我手裏的拳頭再說’……我那時已經開始練灸陽訣,略有小成,整天就想與人一試高低……”

“父親一聽,臉色大變,他立馬就把我給甩到了地上,我一挺身就站了起來,看見魏夫人冷著臉倚在角門的門框旁,父親也看見了魏夫人,就朝著魏夫人大吼,‘這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魏夫人見你父親這樣對你,一定很生氣吧!”顧夕顏道。

齊懋生望著恭順院的方向,臉上露出有些悲涼的表情,“魏夫人什麽也沒有說,就那樣冷冷地望了父親一眼,然後轉身就走了。”

齊懋生神色間有著傷感。

高貴的出身,卑微的地位……有很多讓人心酸的往事吧!

顧夕顏心中不忍,不由上前安慰似的抱住了齊懋生。

齊懋生回擁著她,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當天晚上,父親就在槐園裏歇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寶娘過去,把水姨娘、周夫人、齊瀚和齊瀟都叫到了槐園,說過元宵節了,趁著幾個孩子都在,大家一起聚一聚……周夫人還在父親的吩咐下親自下廚,做了父親最喜歡吃的湯圓……她以前是我祖母身邊的貼身丫頭,做著一手好飯菜,經常親自下廚做東西給我和齊瀟吃……可我卻是最討厭吃湯圓的,黏糊糊的,又沒有味道……偏偏他一來,小廚房裏就會做各式各樣的湯圓,魏夫人為了討好他,就逼著我也吃……幾個兒子中,就我去西北大營,我心裏煩,一扭頭就跑到小廚房的柴房裏躲了起來……水姨娘把齊瀚當眼珠子似的,開口閉口總是‘我們齊瀚’如何如何的,周夫人也是,走到哪裏都帶著齊瀟,看見他就笑到了眼睛裏……只有魏夫人,我三歲開始紮馬步,一個姿勢不好,柳條就抽到了身上,而且還不讓寶娘她們打,親手打,像沾了水銀似的抽得人生疼……我們的關系雖然不親,但三餐卻不會克扣我,小廚房裏總是有我愛吃的東西……可那天,一直到開飯的時候,都沒有人來找我……我發了犟氣,就開了柴房的後門跑了出去……恭順院裏的人都在槐園,靜悄悄的,我一個人在外面閑蕩了半天,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又偷偷從柴房回了槐園的小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