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暖花開(九)

兩人磨磨蹭蹭地好容易清理完了,齊懋生又從高櫃裏拿了衣裳幫顧夕顏穿好後喊了四平。

顧夕顏望著夾雜在被褥間的那條睡裙,不由得嘆息了一聲。

他們的新房由隱秘的變成了開放的。

大夫要進來給齊懋生包紮傷口,顧夕顏就得回避,可這屋子的兩個暗間是套在一起的,連個回避的地方都沒有,四平也不敢進屋,就讓幾個粗使的婆子搬了一座屏風進來,屋子裏的人全被吵醒了,段纓絡陪著顧夕顏坐在屏風後來,翠玉和嫣紅在外間伺候著。

包紮傷口的大夫剛剛進來還沒有坐定,外面又傳來稟告聲,說傳旨的欽差聽說國公爺舊傷復發了,要來問候一聲。齊懋生甚至沒有猶豫一下,就答應了。然後在一群紛亂的腳步聲中,顧夕顏聽到一個誇張的聲音用驚恐的語調一路嚷了進來:“哎呀,我的國公爺,雖然說是小登科,您也不能這麽折騰啊!快,快,讓我看看爺的傷……你可我們熙照的棟梁,要是再有個什麽閃失,我這可怎麽向太後她老人家交待啊!”

顧夕顏就忍不住湊到屏風扇間的縫隙裏朝外望。

說話的人穿著一身紫色的官服,補子上繡著錦雞,正二品的服飾,年紀卻不大,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中等個子,五官清秀,可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實在讓人無法把他和英俊兩個字沾上邊。

剛才還生龍活虎的齊懋生一下也變得病怏怏的了,有氣無力地道:“快,快請崔大人坐下!”

跟在崔大人身後的齊瀟就親自端了一把太師椅放在了炕頭,道:“崔大人,這下您總算相信了吧!我二哥真的受了傷,不能喝酒……”

崔大人忙道:“齊三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是宰相肚裏給撐船,千萬不要往心上去!”說完,也不坐,俯身去看齊懋生的傷口,然後語氣急切地道:“大夫呢,大夫在哪裏,還不快給國公爺好好包紮包紮,這還浸著血呢!”

齊懋生就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虛弱地擡了擡手,道:“崔大人快請坐,讓你看笑話了!”

崔大人這才坐了下來,齊瀟做了一個手勢,大夫上前開始整理齊懋生的傷口。

因為炕前有幾個有人擋著,屋子裏又暗,顧夕顏也看不清齊懋生的傷口到底怎樣了。只聽見那個崔大人驚呼:“哎呀,這可怎麽了得,這可怎麽了得……”

顧夕顏就看見站在崔大人身後的齊瀟翻了一個白眼。

她心中一動,就小聲地嚶嚶地哭了起來。

段纓絡臉色蒼白地望了顧夕顏一眼。

不會真的被王婆子說中了,齊懋生,不行了吧!

屋子裏一直保持著高品質的安靜,只有崔大人和齊懋生兩人說話的聲音,所以顧夕顏那種壓抑的,細細的,帶著委屈的抽泣聲還是很清晰地傳入大家的耳朵裏,就像投入平靜湖水中的一顆石子,在各人的心中蕩起了不一樣的波漣。

齊懋生心中是後悔。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貪戀事後那片刻的舒服而讓她發現自己受了傷。他強忍著,不敢側臉望一眼屏風,怕被別人發現他的依戀。

崔大人心中是大定。齊灝啊齊灝,這次就算你有九條命,被寒冰劍刺中了,除非,你是修煉修羅門失傳了百年的炙陽訣高手,否則,寒氣入體,也只能不知道原因的慢慢虛弱下去……現在又無法抵禦女色的誘惑大動幹戈……嗯,不過,他能想到找個老婆留個骨血在這世上,也算得上是個能揮刀斷臂人物了……想到這裏,他不由同情地望朝屏風望了一眼。聽說那位顧氏,去年才剛剛及笄,真是可憐……

齊瀟心中是忐忑。不是說不要緊,作戲而已嗎,都十幾天了,傷口早該愈合了,怎麽又崩開了。當時就不應該冒這個險,說什麽將計就計,以己之傷換來暫時的平安,爭取時間休養生息……

大家各懷心思,你放唱罷我登場,顧夕顏的新婚之夜,變成了一場鬧劇。

齊懋生臉色蒼白語氣怏然地躺在床上無力地應答著,齊瀟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顧夕顏嚶嚶嗯嗯哭個不休地躲在屏風後面傷心,崔大人親切關懷面露戚容地問候,這一刻,大家的表演欲達到了巔峰,都不願意提前下場,特別是崔大人,一會兒建議他用什麽藥,一會兒義憤填膺地譴責刺客,一會又承諾幫他向朝廷進言抓拿兇犯,啰啰嗦嗦地沒完沒了,到了天空發白估計他也很疲憊了才離開。

躲在屏風後面抽泣的顧夕顏全身酸脹痛楚,嗓子一陣幹痛,扶著段纓絡的手才勉強站了起來。可她剛站起來,送崔大人的齊瀟卻折了回來,顧夕顏只好又坐了下去。

他臉色沉陰得可怕,一進來就把屋子裏的婢女婆子小廝都給趕了出去,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齊懋生的床前,低聲質問道:“二哥,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