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春暖花開(六)

爆竹聲響得更大了更密集了,還間雜著嘈雜的喧語聲,有人唱喝著:“花轎到了!”

緊接著轎身向前傾,有人撩開了花轎的簾子,兩個婦人一左一右地將顧夕顏攙了出來,又有朝著她撒東西。

天色太黑,看不清楚撒的是些什麽,腳下是紅紅的地毯,好像一眼望不到頭。

顧夕顏忐忑不安地跟著攙扶她的人往前走,邁過一道又一道的門檻,然後在一個大廳裏站裏。

只能看見左右有無數雙鞋子,各式各樣的,有朝靴,有仙履鞋,有皂靴……卻聽不到嘈雜的說話,大廳裏安安靜靜的,只感覺到人的呼吸聲。

爆竹聲漸漸地小下來,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的唱喝聲中,顧夕顏在身邊婦人的示意下跪下又起身,起身又跪下,然後有人將紅色的綾緞塞到了她的手裏,禮賓喊了一聲“禮成”,大廳裏的人才開始有了窸窸窣窣的衣襟擦摩聲和偶爾幾聲嗡嗡的低語聲。

顧夕顏手裏緊握著那條紅綾,在左右婦人的攙扶下跟著它直朝前走著。

出了穿堂,上了遊廊,然後跨了高高門檻,腳下是滑若明鏡的金曼磚,身邊的氣溫也跟著高了起來,手中的綾緞猛地就被人扯落下去,顧夕顏心中一驚,忙彎腰去拾那綾緞,手就突然被人握住了。

旁邊有幾聲低低的竊笑。

紅紅的衣袖下是小麥色的皮膚,手掌結實,指節粗大,溫暖有力。

那是懋生的手。

那手牽著她,一步步進了內室。

踏上床榻腳,剛坐在了炕上,紅頭蓋就被掀開了。

顧夕顏擡頭。

穿著新郎禮服的齊懋生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正含笑望著她,眼睛明亮的像太陽,眸子裏滿是歡喜的光芒。

顧夕顏嘴角不由翹了起來。

有人在旁邊低聲地道:“爺,要用挑杆……”

齊懋生根本不予理會,目光緊緊地鎖在顧夕顏的身上,低聲地道:“把酒拿來!”

旁邊一個婦人就喃喃地道:“爺,還沒有撒帳呢?”

齊懋生就蹙了蹙眉頭,不耐地道:“那就撒帳!”

顧夕顏忍不住就低低地笑起來。

有婦人畏畏縮縮地拿起托盤,往顧夕顏和齊懋生的身上丟棗、栗子、花生之類的東西,嘴裏還吟誦著“撒個棗,領個小,撒個粟,領個妮,一把粟子一把棗,小的跟著大的跑”之類的吉祥話。

顧夕顏梳著代表婦人的高高雲鬢,烏黑的頭發上插滿了金飾,給她裝扮的婦人覺得她臉太白,在額頭和臉頰都抹了胭脂,又覺得她嘴唇太豐盈,補了白粉化成了櫻桃小嘴的模樣,使得她一眼看上去,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泥娃娃。

可當她低低一笑時,眸子中就流露歡快,帶著幾絲俏皮。

齊懋生突然間就被打動了,他好像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顧夕顏,透過那些厚厚的妝容,透過那些華麗的飾品,從她眼眸中流露出來的,一種讓他用語言無法描述的情緒。歡快的、包容的、溺愛的……一切美好的、讓他覺得妥帖的東西,都從那眸子中流露出來。

瞬間,他的心田就被充溢的滿滿的。

他伸出手去,想觸摸一下那雙美麗的,有著靈魂的眼睛。

耳邊卻傳來嬤嬤小聲的提醒:“爺,不能拿!”

齊懋生心神一凝,這才發現顧夕顏頭上的金飾間落著一顆花生。

想來那嬤嬤看齊懋生伸出手去,還以為他是要把顧夕顏頭上的東西拿掉,所以才出聲提醒的。那嬤嬤解釋道:“花花搭搭生,既生男又養女,這是吉慶的東西,爺可別拿下來了。”

顧夕顏聽著,眼睛都笑彎了。

齊懋生覺得這嬤嬤真是會說話,望了一眼那發間的花生,竟然道:“咦,怎麽就一粒。”

屋子裏的婦人都竊竊地笑了起來。

顧夕顏只好低下頭去。

真是……太丟人啦!

這家夥,又不是沒結過婚,就不能正常些!

那嬤嬤聽齊懋生這麽一開口,膽子也大了些,笑道:“爺,該喝交杯酒了。”

就有人拿著托盤端到他們面前。

托盤上放著一個一分為二葫蘆,葫蘆口用紅線系著,盛著酒。

在一個婦人的示意下兩人各執一邊喝了酒。

顧夕顏的喉嚨裏辣辣的,那婦人卻把兩人盛酒的葫蘆拿過去丟在了床下,有人就喊道:“哎呀,一仰一合,是一仰一合。”

齊懋生聽了滿臉驚訝,竟然低頭去看:“夕顏,真是一仰一合的。”

顧夕顏茫茫然不知所雲。

有一個婦人就在她耳邊輕輕地道:“太太,男俯女仰……是大吉!”

顧夕顏還是沒有覺得這有什麽的,但聽到男俯女仰這句話,想來是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之一了。她以前曾經聽同事講過,說有她家鄉還有一種習俗,新婚之夜男女第一次同房的時候要把男人的鞋放在女人的鞋上面壓著,預意男人可以把女人管住之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