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時局如棋(下)

顧夕顏一行人跟著李鎮江到了碼頭。

還真如劉三郎所言,碼頭上擁擠雜亂,兒啼馬嘶,到處塵土飛揚,人人神色疲憊,而且通常是男女老幼一家相伴而行,江面上船只來往如梭,明顯的是來的人多去的人少,常常是船剛靠岸就立刻調頭往對面劃去。

有李鎮江出面,很快為她們找了一艘小小的烏篷船。那船很小,用塊薄薄的板子隔成了兩個空間,一邊是放著船家的鋪蓋行李盥洗生火用具,一邊是個不足一米的鋪蓋板,放著兩床看不清楚顏色的被褥。

河上的天氣比岸上更低些,烏篷拼縫處不時有風透進來。

李鎮江很抱歉的樣子:“實在是,這兩天形勢吃緊……我雖然是幫主,可也不能奪幫下弟兄的飯碗!”

莫大夫看那搖櫓的佝僂老人,問道:“老漢貴庚?”

那老漢看了李鎮江一眼才回道:“我,我今年五十九了。”

莫大夫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然後請了段纓絡上了船。

段纓絡和顧夕顏在後倉坐下,船就吱呀吱呀地離開了碼頭。

獵獵寒風,吹著李鎮江的衣襟,他像石雕般的佇立在那裏。

莫大夫一笑,把搖櫓的老漢趕進了船倉,親自動手操櫓,船飛快地朝對岸駛去。

段纓絡把散發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氣味的被褥披在顧夕顏身上為她擋風,責怪道:“青峰,你這手太過了些!”

江青峰淡淡一笑,沒有出聲。

顧夕顏卻忍不住去看他那雙手。

指節分明,像鋼鑄鐵雕的,有種無堅不摧的力量。

莫大夫聽見,為江青峰辯駁道:“祖師姑,那姓袁的本與飛龍幫有些罅隙,他素知飛龍幫的劉三郎最是貪財,李鎮江最護短,卻引了你們去飛龍幫……”

江青峰卻不欲說這些,道:“莫師兄,要不要我幫著搖櫓。要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那李鎮江應該會很快調了江中好手在江面上伏擊我們……”

段纓絡望著青天白日頭,又望了望左右來來往往的般只,反駁道:“不會吧?”

她的話音剛落,烏篷船的左側就有傳來驚呼聲,大家循聲望去,一般大船飛速地朝她們駛來,一些避之不及的小舟如餃子似的紛紛翻在了江中,撲通撲通落水聲中不時有“救命”聲傳來。

真是人命如草賤啊!

顧夕顏側過臉,把同情像鴕鳥的頭似的藏在了翅膀下。

莫大夫冷冷一笑:“祖師姑,你們坐好。”

段纓絡聞言,立刻將顧夕顏抱在了懷裏。

船立刻像箭似的朝對岸射去,風呼嘯著從顧夕顏耳邊掠過,刮在她的臉上生疼。

等那艘巨船馳過來的時候,烏篷船已離它甚遠。

事實證明,有了莫大夫和江青峰,旅程變得簡單得多。

一上了岸,江青峰立刻出面買了一輛四輪馬車,並親自充當了車夫。車廂裏一邊上墊了厚厚的棉絮,段纓絡把顧夕顏像嬰兒似的裹在被褥裏,莫大夫塞了一顆黑色的藥丸到顧夕顏的嘴裏,馬車起步沒有多久,顧夕顏就昏昏地睡了過去。

雖然也是日夜兼程,可旅程的質量不可同日而語。江青峰好像對晉地了如指掌,每天都能正好路過一個比較大的集市或是城鎮,補充新鮮的食品。莫大夫每隔幾個小時就幫顧夕顏把一次脈,就這過了兩三天的功夫,顧夕顏竟然能吃完一小塊饅頭,段纓絡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越往前走,衣襟襤褸的人越多,人們的神態也越呆滯,有一次她們還被一群拿著木棍、面黃枯瘦的人攻擊。江青峰卻一反教訓水龍幫時的兇狠,只是揚鞭催馬有點狼狽地逃出了包圍圈。

終於有一天,她們遇到了一場雪。像破絮般的雪絨花輕盈地落下來,發出簌簌簌的聲音,不一會兒,山川河流、樹木大道都籠上了一層白茫茫的厚雪,整個世界粉妝玉砌般的幹凈。

馬車駛過,不時可以聽見路邊傳來淒淒慘慘的哭聲。

孤傲的莫大夫有時眼中也閃過不忍:“這雪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大家都緊閉著嘴巴,生怕說話什麽令人心酸的話來。

當天晚上,江青峰把馬車停在了驛路邊的一間客棧裏。客棧規模很大,但冷冷清清的,一個掌櫃伏在櫃台上打瞌睡,兩個夥計在一起交頭接耳,他們好像是唯一的客人。

江青峰很快和掌櫃交涉好了,在後院收拾了兩間上房房,段纓絡扶著顧夕顏住了進去。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潔,屋子中間放著一大盆燒得紅彤彤的木炭,給人一絲暖意。

莫大夫給她們端了吃食來,非常簡單的肉煮白菜,還有幾個熱氣騰騰的大白饅頭。他給顧夕顏留下了幾粒藥丸:“祖師姑,今天晚上我和青峰進城去探探情況,你就留在客棧裏照顧顧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