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半私語

顧夕顏的心情不好,說話做事難免有點恍惚,大家都以為她是在為兩樁婚事發愁,行動之間都帶小心翼翼,說話前都先看看顧夕顏的臉色,搞得整個勿園氣氛緊張。

吃了晚飯,顧夕顏早早地就睡了。

不知道那人會什麽時候出現?

她躺在床上睡不著,又不能隨便翻身,免得受了傷的腳踝傷勢更重,她安靜不動地躺在床上望著皎潔的月光發怔。

月色透過沙沙作響的樹枝輕輕地灑進室內,在光滑如鏡的青石地磚上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影子,搖曳生姿。這讓顧夕顏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和奶奶躺在弄堂的小閣樓上,夜深人靜皎月當空時投射在紅色的木地板上的那些窗格影子。她還記得,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趿著拖鞋叭嗒叭嗒地跑到窗前,仰望星空祈願,希望父親能在第二天突然出現,把她從這逼仄的空間裏帶走……

她怔怔地望著地上的影子,斑駁的月影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男子的剪影。

顧夕顏心中一顫。

該來的還是來了。

影子輕輕地叩著她的窗欞。

還好自己今天把值夜的杏紅給攆走了,要不然人家還以為顧家二姑娘夜會情郎呢!

顧夕顏自我打趣,一拐一拐地打開了窗戶。

那家夥撐著窗台跳了進來,動作敏捷優美如豹。

難怪敢揚我一頭碎木屑!

顧夕顏道:“你不是有傷在身嗎?”聲音裏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那人直直地望著顧夕顏,明亮的眸中有一絲黯淡。

顧夕顏被看得心中一滯。

算了,算了。看在他老婆和人私奔了他又成了政治犯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

顧夕顏聲音輕柔地道:“既然我們現在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是不是先互通一下姓名以示誠意呢?”

那人靜靜地望著顧夕顏,並不回答,嘴角浮出一絲淡淡的微笑,沖淡了他冷凜氣質。

算了,知道得越多,危險也就越大。

顧夕顏比較阿Q精神地想,無奈地問:“你的信呢?”

“我姓齊!”那人答非所問,“叫懋生。”

“啊!”顧夕顏愕然。

那人又重復了一遍:“我叫齊懋生。”

一時間,顧夕顏如吃了什錦糖似的,雖然各種口味交織著,全都是甜蜜的。

果然是個守信的家夥,沒有騙我!

顧夕顏不由放緩了聲音:“信要送到哪裏去?有沒有時間的限制?要不要什麽信物之類的東西?”心情一好,她的聲線就輕柔如春風,聲調就甜蜜如佳醴。

齊懋生眉頭微蹙,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明亮的眸子變得有點恍惚,說:“我有一個朋友,住在通政坊……你幫我帶個口訊給他就行,只說我還活著……至於信物……”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塊長約六分寸,粗細如大指拇般的碧汪汪的玉制圓柱體,“這是我的一枚私章,可以暫時用做信物……”口氣中帶著很明顯的遲疑和不確定。

顧夕顏沒有去接那塊玉,腦子飛快地轉著。

這家夥怎麽改變主意讓她帶口訊了呢?

這樣有利也有弊。

好的方面是如果自己萬一出事了還有周旋的余地,壞的一方面是這信就得自己親自去送了。

通政坊,上有東市,左有春明門,如果要出城,那裏最方便。轉念間,她又想到了左小羽鋒利的眼神和下命令誅殺市民時的冷酷,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勸齊懋生:“你,你的朋友可靠嗎?也別太冒險,生命只有一次……如果實在是不放心,我們不如想別的辦法出城去……不就是想出城去,我看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齊懋生有點詫異地望著顧夕顏,目光像彗星劃過長空般瞬間閃過刺人的光芒。

顧夕顏被那光芒鎮得怔了怔,有點傻氣地道:“我,我說錯了什麽嗎?”

齊懋生只是沉默不語。

一時間,屋子裏靜悄悄的,連樹枝婆娑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良久,齊懋生才低低地道:“這次事情搞得這樣被動,我卻還沒有理出頭緒來,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麽地方了……”

顧夕顏一怔。

怎麽會和自己說起心事來了!

也許是在這個不明生死的特定的時刻人變得軟弱起來了吧!

這些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她又想起了以前看的小說電視《無間道》、《暗戰》之類的,腦子裏一聯想,她試探道:“會不會,是內部的問題……這都說不準的……”

就在這種半明半滅的月光之下,顧夕顏看見齊懋生的臉色大變。他有點急切地道:“我必需早點回去……”

顧夕顏貝齒輕咬下唇,問道:“你在燕地的地位高嗎?”

齊懋生一怔。

顧夕顏解釋道:“我有一個人可用,又與你的圈子毫無關系……只是要這人出手,誘餌要重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