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盛京秋夕(中)

秋夕節很快就要到了,在這之前,顧府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的事。

歡陵因為偷了顧老爺的一塊硯台被夫人屋裏的宋嬤嬤發現了,夫人作主將其仗斃了。橫月墨香等丫頭們當時都被宋嬤嬤叫到外院的去觀刑,回來後大家都臉色蒼白,戰戰兢兢了好幾天才略略恢復了一些常態。

行刑的時候顧夕顏並不知道,事後才聽說。

端娘很擔心,商量顧夕顏:“那書是趁著還回去還是……”

顧夕顏眼宇間有點悲戚,沉吟:“只有歡陵一個人偷了東西嗎?”

端娘奇道:“當然只有他一個人,膽子也太大了些。”

顧夕顏說“書不用還回去了。”

端娘不解,顧夕顏卻呆呆地望著窗外葳蕤的大樹發起呆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端娘心想:也是,歡陵已經死了,有什麽只管往他身上推就是了。

大家受了告誡,說話行事要比以前謹慎得多,屋子裏常常是靜悄悄的,秋夕節的氣氛也好像受到了一些影響。

秋夕節的前一天,宋嬤嬤來請顧夕顏,說是顧夫人要事叫她。到了顧夫人屋裏,原來是為了秋夕節送節禮的事:“雖然說沒有正式拜師,但崔大姑那裏你還是要親自去一趟,東西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讓宋嬤嬤陪著你去。”

顧夕顏一一點頭應下,又和宋嬤嬤去了崔寶儀那裏。

崔寶儀那裏已經堆滿了禮物,看樣子顧夕顏她們並不是唯一想到要在秋夕節給崔寶儀送節禮的人。

顧夕顏在崔寶儀那裏象征性地坐了一會就告辭了,崔寶儀也沒有多留她們,讓一個稱為伍嬤嬤的中年婦女送她們出門。走在庭院的林蔭道上時,有人領了兩個少女迎面而來。走在前面的少女容色絕美,發如鴉青,面如春花,目如秋水,身材頎長苗條,穿著淺綠色的羅衣長褂,神色清逸脫俗,猶如獨自盛放在角落的一株水仙般淡然自若;緊跟在她身後的女子比她矮一個頭,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羅衣長褂,手裏提著一個小小帶蓋竹籃,看不清裏面裝的些什麽。她弱骨纖形,桃面杏腮,雖然比不上走在前面的少女,但也是個花肌雪貌的美人兒。

伍嬤嬤遠遠看見這兩個少女就停下了腳步,恭敬地低頭側身讓步,顧夕顏卻微笑著打量來人。

那身材高挑的少女感覺到了顧夕顏的目光,不由在她們面前停下了腳步,笑道:“好標致的小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說話的語氣雖然親切,卻隱隱露著股優越感。

伍嬤嬤立刻上前諂媚地回答:“回梳月姑娘的話,是顧家的二姑娘,剛從舒州回來,過了秋夕節就要到崔先生這裏來上課了。”

叫梳月的少女倨傲地朝顧夕顏點了點頭,然後步履蹁蹁而去。

宋嬤嬤好奇地問:“這是誰家的姑娘?”

伍嬤嬤一邊帶著她們往外走,一邊笑著解釋:“是方姑娘的貼身婢女。”

顧夕顏微笑。

真是宰相的門房七品官,方家一個貼身婢女就能對大臣的女兒這樣,可見在廟堂上的盛焰了!

兩人回到顧夫人那裏回話,遠遠的,就看見幾個丫頭嬤嬤都姿態小心地站在小花園裏。

宋嬤嬤見狀臉色一變,對顧夕顏道:“我送姑娘回勿園吧,夫人這裏我去回話就是。”

顧夕顏微笑著:“那就麻煩嬤嬤了。”

宋嬤嬤心不在焉地朝顧夕顏點了點頭,就疾步朝那群丫頭嬤嬤奔去,顧夕顏趁機躲在了路邊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後面。只見宋嬤嬤一去,那群人中就走出一個和宋嬤嬤差不多年紀的中年婦人,兩人單獨走到一邊低聲細語著。

顧夕顏一路小跑回了勿園,她叫出墨菊:“你快去守園看看。”

墨菊應聲而去。

顧夕顏有點焦急地在屋裏等著,書也看不下去了。

好容易墨菊來了,顧夕顏拉著她關上了門,問:“怎樣了?”

墨菊臉色蒼白,喃喃地道:“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守園的人什麽都不肯說。只知道宋嬤嬤被老爺打得只剩一口氣了丟在花圃中央還不準請大夫……”

顧夕顏倒吸了一口冷氣,低頭深思:“再去探,有什麽事及時報過來”。

到了晚上,守園那邊有消息過來,說宋梅枝嬤嬤死了。

顧夕顏心中惡寒,問墨菊:“報官了沒有?”

墨菊奇道:“死了一個下人,又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報什麽官啊!”

顧夕顏眼神幽幽地望著墨菊,半晌說不出一個話來。

她輾轉反覆一夜未眠。

第二天秋夕節,顧夕顏一大早起來就到守園去給顧夫人請安。

薄薄的霧靄像層紗籠罩著守園,花圃裏的花靜靜佇立,含苞待放,不知名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在花圃上飛來飛去,相互嬉戲,婉轉啼叫著,靜謐中蘊藏著盎然生機。而守園裏的人個個面帶戚容,一副如臨大敵般的小心翼翼模樣,就在離花圃不到五步遠距離的地方營造出一股緊張而壓抑的氣氛,把守園涇渭分明地分割成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