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十一娘擔心不無道理。

當徐令宜提出讓徐嗣謹去始陽百戶所時,徐嗣謹的態度頗不以為意。

籌備私礦途中,他不知遇到了多少困難,最後還不是一一擺平了?父親讓他去衛所是為了讓他人情練達,他這樣還不算人情練達嗎?

回信給徐令宜說,銀礦的事剛剛理順,只是份子錢還沒有開始清算,他的那一份還好說,可雍王的這一份卻不能不放在心上。等他把平夷千戶所、普安衛、龔東寧、雍王這條線理順了再去也不遲。

不以為然躍然紙上。

徐令宜笑著給他回信:“……這個百戶屬四川總兵管轄,四川總管丁治和我不和,他又年過六旬,是隨時可以致仕的人,誰的面子都不買,為人不僅倨傲自大,而且飛揚跋扈,你不去也罷,免得給他捉到了什麽小辮子,我鞭長莫及。雍王和江都公主乃皇上一母同胞,皇上十分看重,因為江都公主之故,皇上甚至不顧朝廷綱常,想讓你去南京都指揮使任同知,你要好好為雍王和江都公主辦事才是,事辦好了,前程也就有了!”

徐嗣謹看了氣得半天沒有說話:“要是我只為了奔個前程,那我到衛所來幹什麽?不如去內府給順王爺當差。憑我的手段,只怕升得還快些。不就是個小小的始陽百戶所嗎?不就是個不給爹爹面子的丁治嗎?不就是還剩下些亂七八糟的關系沒有理順嗎?看我的好了!”

當天晚上就給徐令宜回信:“我這就去始陽!”

徐令宜拿了信微微地笑。具體說了些什麽沒有告訴十一娘,只告訴她結果:“我讓他去始陽百戶所,沒有驚動四川總兵,讓一個千戶幫著安排的,那千戶也不清楚謹哥兒的身份。這次,還就真看他自己的了!”

如果說從前十一娘的心一直懸著,看著他能開個銀礦出來,她的心放下了一半──能力是有了,就算有什麽事,估計自保不成問題。現在就差歷練了。

她寫信囑咐徐嗣謹戒嬌戒傲,沉下心去,不要大意失荊州。

徐嗣謹唯唯喏喏,心裏卻頗不以為然。

長安留在了平夷,他一個人去了始陽。不亢不卑,豪爽大方,很快就百戶、那些老戶軍走到了一起。雖然沒有家產,可長得一表人才,又機敏伶俐,不幹他人打聽他成親了沒有,想招贅上門。

徐嗣謹不免有幾分得意。

這些人可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才看中他的。

但也怕因此而得罪人,忙說自己從小就訂了親,因為沒錢成親,這才拖了下來。盡管如此,還有人暗示他在始陽落戶,不必回家鄉,這樣,婚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嗣謹有些哭笑不得,心思全放在了平夷,長安也頻頻行走於平夷和始陽之間。

就這時,發生了一件對徐嗣謹影響很深遠的事。

始陽百戶所將兵的糧食和軍餉來自於軍田,士兵六天訓練,六天耕種,百戶所一共有四頭耕牛。待輪到徐嗣謹放牛的時候,他躺在斜坡上曬太陽,等他眯了個盹起身的時候,在斜坡上悠閑地吃著草的牛不見了……要不是那些人不敢殺牛,就算他找到牛,也是四頭死牛了。

始陽的百戶氣得夠嗆。

偷牛的卻嚷著:“我不過是跟他開個玩笑!”

開個玩笑?

百戶當著全軍屯的人要打他三十軍棍的時候怎麽不站出來?他拍著胸脯說三天之內找不到牛就離開始陽的時候怎麽不站出來?

大家都是一個軍屯的人,牛又找到了,偷牛的被打了十軍棍完事。

徐嗣謹卻陷入了沉思中。

他的對手不是過個士兵,如果是個百戶或是千戶呢?想當初,在平夷的時候他也曾遇到過這樣的事,卻能輕松地化解,怎麽到了始陽卻小溝裏翻了船呢?說到底,還是因為沒有把始陽的事放在心上。

徐嗣謹站在斜坡上,望著夕陽一直隱沒於天際,這才轉身回到自己小土屋裏,沉下心來給父親寫了一封討論三十年前發生的松潘府戰役的信。

這是一封遲到的信。

早在銀礦開始產銀,徐嗣謹就沒再認真地和徐令宜討論曾經在歷史上著名的戰役。

發生了什麽事,讓兒子變化有了變化。

徐令宜心喜之余,很想派個人去始陽打聽打聽,沉思良久,他還是放棄了。

扶著他走了這麽長的時間,現在是該放手的時候了。

有些事,徐嗣謹需要自己去面對。

兒子的來信從當初三言兩句的敷衍漸漸變得方之有物,十一娘也感覺到了徐嗣謹的變化。

她欣喜地問徐令宜:“平夷的銀礦誰在打理?”

徐令宜很驚訝。

十一娘顧作不見,對著鏡頭舉止從容地卸著環簪:“長安不小了,這些年跟著謹哥兒東奔西跑的,婚事也耽擱了。我問秋菊有沒有中意的人選,她每次都說讓我給長安做主。我看了看,要輪品行相貌,謹哥兒屋裏的櫻桃出算得上一個。而且她沉重得住氣,靜得下心來。給謹哥兒守屋子,剪窗花、做針線的,從不亂走動。以後長安跟著謹哥兒出門,也不用擔心家裏的事。您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