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陳伯之年前上書,開泰州白塔河通長江,築高郵湖堤,作為漕船躲避狂風惡浪的停船處。以兼任戶部尚書的梁閣老、禮部尚書竇閣老為首的一批朝臣紛紛反對,覺得這些年朝廷用於河道花費巨大,國庫已是強弩之末,不堪重負,如果會通河已經成,白塔河可緩兩年再開。皇上留中不發,陳伯之次進京面聖,就是希望能得到皇上的支持。乍聽皇上說出這樣的放在來,陳伯之又驚又喜。

“皇上,”他跪在了地上,“臣定當好好開鑿白塔河,盡早築成高郵河堤。”

“所以朕讓你別在這些小事上磨磯,”皇上撫了撫額頭,一副非常為難的樣子,“明天我會召見幾位閣老,討論白塔河之事,你到時候也列席。回去以後好好寫個章程,到時候梁閣老或是竇閣老問起,你要答得上來才是。”

“皇上放心,臣當盡心盡力準備。”陳伯之激動地給皇上磕了個頭。

皇上點了點頭,端起茶盅來喝了一口。

陳伯之知道,皇上的話已經說完了,再開口就是讓他們退下的時候了。可兒子的事卻……再提,未免給人心胸狹窄之感,不提,難道就這樣算了不成?

一時間,他有些猶豫起來。

誰知道一旁的徐令宜跪了下去。

“皇上,臣回去後就把銀子送到陳大人的寓所。”他說著,遲疑道,“只是還有一事,懇請皇上恩準!”

徐令宜並不是個喜歡挑事的人。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按道理他是面子也掙了,裏子也有了……

皇上有些意外,道:“有什麽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可不像你的性子!”

“謹哥兒出生的時候,正值徐嗣諄搬到外院,”徐令宜含蓄地道,“謹哥兒可以說從小就是在太夫人膝下長大的。幾個孫子裏,最喜歡他。也養成了他疾惡如仇、行事魯莽的性子。承蒙皇上厚愛,封了他一個都指揮使。我想讓謹哥兒去廣東。讓他吃點苦頭,收斂收斂性子,趁機跟著廣東總兵許禮許大人學些弓馬騎射的真本領,不負皇上的厚愛。請皇上恩準”說著,伏在了地上。

皇上很驚訝,隨後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這個徐令宜,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徐家和陳家結怨,他偏向徐家,只讓賠了一千兩銀子完事。陳伯之心中肯定不快。徐令宜先是承諾立刻把銀子送到陳家去,然後又提出把兒子丟到廣東那種窮山惡水之地去收斂性子,在外人眼裏,徐家又是陪銀子,又是兒子被貶,陳家在此事上占盡了上風。別說是陳伯之了,就是他,也要感謝徐令宜心胸開闊,教子嚴厲。可知道的人卻不免暗暗好笑。那許禮是什麽人?是徐令宜西征時的把總,是徐令宜的老部屬。這些年廣東也受倭寇驚擾,有了何承碧鎮守福建,清剿廣東倭寇,朝廷就更有把握。一旦派兵廣東,有許禮照顧,徐嗣謹的軍功飛也飛不掉。有了軍功,西山大營的都指揮使、南京總兵,不過是時間的事。

想到這裏,他朝陳伯之望去。

陳伯之滿臉驚訝,顯然被徐令宜的這個舉動打得有點昏頭轉向。

皇上不由在心裏嘿嘿地笑。

徐令宜啊!徐令宜,別人不知道你的用意,你卻別想逃出我的股掌之間。

想借著我的手給兒子博個前程,我就偏不讓你如意。不僅不讓你如意,還要讓你知道,我早就洞若觀火,把你的那點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你想去廣東,我就讓你去南京……不行,南京寶華天寶,總兵又比其他總兵高半銜,如果去南京,就沒有懲戒之意了。剛才已經偏向了徐令宜一次,雖然借著白塔河的事轉移了陳伯之的視線,可要是此刻再把謹哥兒丟到南京,豈不傷了陳伯之的心。

那就……四川好了。四川也很偏僻……不行,四川總兵丁治的父親就是死在徐令宜的手時,如果他待機報復,謹哥兒有個三長兩短的,後悔也來不及……得找個私交和徐令宜還不錯的……那步貴州總兵龔東寧好了。徐令宜曾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幾年貴州也算安穩,偶有內亂,兵到即止,雖然沒有大的軍功,可也不是沒有機會。而且,貴州比廣東還要偏遠……

想到這裏,皇上越發的得意,笑吟吟地望著徐令宜:“既然要磨練孩子的秉性,我看,去廣東不如去貴州。那裏也不錯!”

徐令宜滿臉錯愕。

皇上心裏更覺得舒暢,端起茶盅:“這件事就這樣定了。陳伯之,你明天巳正時分進宮。英華,你回去後安排安排,吏部這兩天就會有公文了。”

誰也駁皇上的話。

兩人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皇上望徐令宜的背影,怎麽看,怎麽覺得那背影顯得有些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