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

“讓針線房的幫著用石青色的錦緞繡了白色的仙鶴做帳簾?”楊氏停下手中的針線,目露凝重地望著楊媽媽。

“是啊!”楊媽媽連連點頭,“如今針線房裏的把手中的活,就是五夫人讓給歆姐兒做的小襖都停了下來了,急著給夫人趕帳簾。聽說,帳簾的花樣子還是四夫人親手繪制的。”

楊氏常做針線,偶有不便的時候,楊媽媽就會去針線房裏借繡線或是繡花針、頂箍之類的小東西,一來二去,和針線房裏的人混了個臉熟。

“聽針線房裏的人說,夫人搬了架黑漆鑲雲母石事事如意的架子床放在了產室,”楊媽媽繼續道,“夫人就配了石青色的帳幔,又覺得太過單調,就讓人在帳簾上繡一排白色的仙鶴。”

楊氏不由抿了嘴:“侯爺知道嗎?”

“知道。”楊媽媽的聲音不由低了下去,“聽說侯爺還讓季庭搬了幾盆名品的菊花擺在了窗台上。”

楊氏低頭凝視手中正繡了一半的小孩肚兜,沒有做聲。

再過幾天,羅氏就要做母親了。甚至有可能會產下嫡子……如果那樣,太夫人、侯爺的喜悅自不必說。就算是個女兒,對一直子嗣單薄的侯爺來說,也是件值得歡喜的事。到時候,侯爺只怕會更加寵愛羅氏。而以羅氏的手腕和顏色,這三、五年裏肯定是無人能及的。

她只比羅氏小五個月而已。

想這裏,楊氏腦海裏浮現秀蓮清麗的臉龐和玉梅明亮的大眼睛。

三、五年以後,她就是個老姑娘了。

如果那時候羅氏依舊把自己這樣晾著,年華漸漸逝去的她又該怎麽辦?就算到時候她把羅氏的心給捂軟了,讓她待寢,她對侯爺既沒有奉養雙親的恩德,又沒有曾經生兒育女的情份,以色侍人而已,她能不能留得住侯爺還是兩說,更別談生個一男半女的。

楊氏想到死去的秦姨娘。

就她那樣子,如果不是命好生了個長子,憑什麽這十幾年來能和精明能幹的文姨娘平起平坐?

想到這裏,她有些煩躁地丟下手中的肚兜。

年輕、漂亮,能歌善舞,又是太後所賜,如果換了她坐在羅氏的位置上,只怕也要想方設法把人給晾上幾年,等花謝了再讓她沾點雨露。到時候,花沒辦法結果,又全了賢名。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一旁陪著她做針線的楊媽媽見楊氏臉色不由,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姨娘”,眼裏全是擔憂。

自從姨娘把日夜趕制的繈褓奉給夫人而夫人不為所動之後,姨娘的情緒就越來越浮燥,再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與從容。

“有些事,是急不來的。”楊媽媽想了想,有些拙笨地勸著楊氏,“太夫後娘娘當初沒有跟夫人說一聲,就這樣直接把人賜給了侯爺。做為正室,她心裏不痛快,這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侯爺又和我們家侯爺在些罅隙,就更不會幫著您說話了。這些話,還是當初進府的時候您告訴我的。您可還記得?”

楊氏一愣。

楊媽媽已道:“大道理我不會說。可我覺得,這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從踏進了徐家的門,您循規蹈矩,恭敬謙和,時間一長,夫人也就知道您是什麽樣的人了。到時候,自然也就和您親熱起來。要不,您看文姨娘內院的帳目都交給了她在管,又把她生的大小姐當成自己養的,給著找了戶好人家不說,還幫著大小姐向侯爺要嫁妝,還說,女兒家不比男孩子,男孩子講究的是建功立業,支撐門戶,有志不要爹娘錢。女兒家嫁到別人家,既不能拋頭露面,又不能打理庶務,手裏還沒有些私房錢,全靠著丈夫,豈不處處看人眼色。哪能直著腰杆過日子。侯爺聽了,又給大小姐追加了一萬兩銀子的陪嫁。這固然有文姨娘在夫人面前謹小慎微,也有夫人待文姨娘的情誼。姨娘且放寬心,等夫人知道姨娘是個怎樣的人了,只會待姨娘比文姨娘更好的。”

楊氏知道自己這個媽媽老實,有些事,說給她聽她也不明白,索性點了點頭,支她去給自己倒了杯茶,她自己則望著院子裏依舊郁郁蔥蔥的樹葉發起呆來。

再過些日子,這些樹葉就會發黃、枯萎、凋落……然後被踩在腳下,秋雨過後,腐化在泥土裏。

臨窗的大炕上鋪著石青色的錦墊,窗台上擺了一紅一黃兩盆菊花,靠墻一張六柱架子床,掛了石青色的帳幔,簾子上繡著一排白色的仙鶴,帳幔兩邊垂著鎏銀海棠花的帳勾,床對面擺著兩張太師椅,一旁是屏風,屏風後面是個小小的凈房。

十一娘點了點頭,指了大炕和床中間的一面粉墻:“掛個四屏的瓷屏,拿個花幾,擺一盆米蘭,再在花幾旁擺幾棵冬青樹。再添幾個錦杌,到時候有人來探望,也有個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