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第2/2頁)

婆子微微一怔,道:“有兩個沒被染上的,早被接回了府。還有幾個運氣不好,早就沒了……”

沒等她的話說完,徐嗣諭已咄咄地道:“這樣說來,除了一開始兩個沒被染上的,姨娘身邊的人都不在了!”

那婆子也是個精明人。把徐嗣諭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覺得沒什麽問題,這才應了一聲“是”。

徐嗣諭面無表情,突然擡腳就朝裏去。

婆子忙小跑幾步到了徐嗣諭的前面,幫他帶路。

徐嗣諭沒有做聲,默默地跟在婆子身後。

“翠兒是什麽時候死的?”走到拐彎處,他突然問婆子。

徐嗣諭的腳步很快,那婆子略不留神就被徐嗣諭趕上,一路上都是走幾步跑幾步,徐嗣諭問她話的時候,她正加快腳步朝前走,注意力全放在腳上,聞言忙道:“翠兒在來的第二天就死了。”

“怎麽死的?”徐嗣諭的腳步又快了些。

那婆子也只好加快了腳步,卻有些力不從心,開始喘息起來:“是吊死的!”

徐嗣諭毫無預兆地停下了腳步:“瘧疾雖然不好治,可以我們家的財力、物力、人力,又不是治不好。她為什麽要上吊?”

婆子松了口氣。

這些話,杜媽媽之前都交待過她怎麽答。

“她臉上開始長東西,一時想不開,就上了吊。”

徐嗣諭點了點頭,身姿如松地朝前去。

婆子忙跟上,把徐嗣諭一行領到了秦姨娘住的偏廂房,然後道:“二少爺,您小心被染上了。我把窗開了,您就站在窗戶邊和秦姨娘說話吧”說著,推門進了屋。

一股帶著藥味的濁氣撲面而來。

徐嗣諭站在門口打量屋子。

大熱天的,窗欞緊閉,糊著高麗紙,光線很暗,好在屋頂很高,屋子裏也還陰涼。黑漆的家具有些陳舊,卻收拾得幹幹凈凈,很整潔,只是香案桌幾上光禿禿的,沒有一件擺設,顯得有些冷清。

“姨娘有點糊塗了,”婆子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笑著解釋道,“所以東西都收了起來。”說著,小心翼翼地側了側身子,“二少爺,前兩天杜媽媽奉了太夫人和四夫人之命來探病,也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您……”言下之意是讓他看一眼就走人好了。

徐嗣諭根本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些什麽。

掛著青色棉沙布帳子的黑漆架子床靠墻橫放著,看不清楚床上的人,卻有只戴著翡翠鐲子的手臂軟軟地垂在床邊。

他認得那只手鐲。

那是爹爹所有賞賜中姨娘最喜歡的一件首飾。碧汪汪的,像一泓春水。姨娘常攬鏡自賞,說:“……我胖乎乎的,戴這個最好看。”

念頭閃過,徐嗣諭的眼前一片模糊。

鐲子還是那枚鐲子,碧綠清透,可手臂,卻瘦得如蘆柴棒了……似乎連那鐲子的重量都不能承受般,無力地垂落著。

徐嗣諭喃喃地喊了一聲“姨娘”,跑了進去。

但很快,他怔愣在床前。

徐嗣諭不認得床上的那個人了。

臘黃的皮膚,深陷的眼眶,突起的顴骨……靜靜地躺在那裏,胸膛甚至沒有一絲起伏。

“姨娘!”他有些慌張地跪在床前,一只手緊緊握住了那只垂在旁邊、瘦骨零仃的手,一只手輕輕地放到了秦姨娘的鼻下。

秦姨娘突然間就坐了起來。

徐嗣諭被嚇了一大跳。

秦姨娘已以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勁道抽出了被他握著手。

“誰?誰?誰?”她的聲音淒厲又倉皇,“你是誰?”

秦姨娘一邊質問,一邊手腳並用地朝後挪,縮到了床角。

“我是永平侯府二少爺的生母,你要是敢害我,二少爺回來了,會找你算帳的。”

徐嗣諭滿臉震驚地望著秦姨娘──秦姨娘目光呆滯,沒有焦距。

她瞎了!

如鯁在喉,徐嗣諭沒辦法說話。

秦姨娘沒有等到如往日一樣的冷嘲熱諷,她不由側耳傾聽。

屋子裏靜悄悄的,只有細細的呼吸聲和空氣中浮動的淡淡青草的香味。

“二少爺!”她露出驚喜的表情,“二少爺,你回來了。你回來看我了。”她的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看我的。”

徐嗣諭握住了那雙急切又沒有目的的手。

“姨娘,”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回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