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沒有!”文姨娘道,“侯爺沒有多問。只應了太夫人一句‘知道了’。”

十一娘默然。

如果換成自己,回到家裏,走時三個懷著身孕的小妾,現在一個一屍兩命,一個關起門來只管過自己的小日子,一個被母親送到了二嫂那裏照顧,而母親卻告訴自己,一切都很正常,死的那個,完全是意外……作為兒子,做為丈夫,做為永平侯的當家人,除了一句“知道了”,恐怕也無話可說。

可敏銳的徐令宜會因此而什麽也不想嗎?

十一娘很懷疑。

要不然,對於沒有任何特殊意義的佟姨娘,他又怎麽會說出“對不起”的話來?

走出文姨娘的屋子,赤日當天,樹蔭合地,靜無人語,讓人的心也跟著安靜下來。

十一娘緩緩地回了太夫人處。

徐嗣諄依舊睡著,被五夫人拉去看長春道長做法事的太夫人還沒有回來。

玉版見十一娘額間有汗,臉上紅撲撲的,忙打了水進來服侍十一娘梳洗:“今天的天氣真熱。夫人臉都紅了”並不問十一娘到哪裏去了。

“是嗎?”十一娘笑著凈了臉,重新換了件衣裳,太夫人和五夫人回來了。

“……說我們家歆姐兒的命格有六斤。”五夫人抱著歆姐兒,眉宇間無限歡喜,“當初長春道長給我看命的時候,我才四斤八兩。”

太夫人呵呵地笑,問十一娘:“諄哥兒沒吵你吧?”

“沒有!”十一娘簡短地應了一句,吩咐玉版幫太夫人和五夫人等人打水來凈臉,又問起外院的情況來,把話題岔開了。

待晚上遇到徐令宜,她把易姨娘叫她去的事告訴了徐令宜。

徐令宜聽著不屑地冷笑:“這種人,為了活命,什麽話都說的出來。你別聽她胡說八道。”又道,“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你怎麽也要知會我一聲。要是她狗急了咬人,傷著你或是孩子了怎麽辦?”

十一娘心裏有事,輕聲應了句“是”。

想到徐令宜這十年來對秦姨娘的維護,顯然在徐令宜的心裏,秦姨娘並沒有錯。她不禁道:“侯爺,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語氣裏透著幾份遲疑。

徐令宜的表情就漸漸凝重起來:“你想說什麽?”

那種嚴厲的態度刺痛了她。

十一娘笑道:“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說著,站起身來,“我叫小丫鬟進來服侍侯爺梳洗吧?聽五夫人說,長春道長明天還要在家裏做一場法事。侯爺明天還有一天忙,早點歇了吧!”

她心情不快的時候,就會笑得很明艷,然後噼裏啪啦地說上一大堆的話。

徐令宜上前兩步,拉住了轉身要去喊小丫鬟的十一娘:“十一娘,你是不是聽到什麽流言蜚語了?你姐姐……雖然有些任性,卻不是那種……”

卻不是那種什麽?

十一娘猛然醒悟。她擡瞼直直地望著徐令宜。

他在為元娘辯護。

也就是說,徐令宜覺得這件事是元娘的錯。

可秦姨娘就真的沒有一點錯嗎?

清透黑亮的眸子裏,映著他的倒影。

澄澈的讓想起從前那些舊事的他有些自慚形穢。

元娘最後變成了一個什麽樣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要不然,十一娘怎麽會嫁他為妻?要不然,十娘又怎麽會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可逝者已逝,再去追究從前的事,已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徐令宜嘆了口氣,輕輕地把十一娘摟在了懷裏:“好了,別生氣了。明天我要送易姨娘走,做法事的事,已經推了。”又道,“那些都是從前的事了。知道內情的人我都處置了。就是有人說三道四的,我們不理,自然也就平息下去了。”

知道內情?知道什麽內情?難道還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自己也是因為秦姨娘這次對徐嗣諄施展巫咒之術所以先入為主了?

十一娘心中微驚,推開徐令宜,把文姨娘告訴她的事理了理思路,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徐令宜:“……在我看來,姐姐當年錯在太過疏忽大意,文姨娘錯在太過小心謹慎,秦姨娘錯在行事呆板,太不靈活。就是去世的佟姨娘,也不是一點錯也沒有──她懷著子嗣,沒有比這更大的事了,既然不舒服,就應該說出來才是。姐姐知道了,決不會放任不管的。雖然各有不是之處,做為主母,姐姐的責任更大一些。可我聽侯爺的口氣,好像這件事全是姐姐的錯,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徐令宜望著她義正言辭的小臉,表情有些悵然。

如果當初,元娘也能這樣坦然地望著他……

“我不相信你姐姐會做出那樣的事來。”他聲音低沉而緩慢,如凝滯了的河水,“我只要她一句話。可她聲色俱厲,不是說那些媽媽們懶惰怠慢,就是說秦姨娘沒有把話說清楚,甚至連二嫂也責怪上了,說二嫂不該插手管四房的事,就是沒她自己什麽事……”語氣有難掩的失望。“她以後是永平侯夫人,這個家以後都要靠我們兩個支撐起來。就算這件事她有錯,我和她是夫妻。她為什麽不能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們一起想辦法把這件事渡過去而不是一會責怪這個,一會責怪那個。別說二嫂當時是奉娘之命接手照顧秦姨娘的,就算是二嫂越僭,管了四房的事,看在二哥已經去世了,二嫂又沒有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以後要靠我們生活的份上,為什麽不能寬容些。”多年來藏在心底的話,一旦有了宣泄的地方,就會以不可阻擋之勢奔流而下,“讓秦姨娘帶孩子跟著二嫂生活了一年多,這讓外人知道了會怎麽看?又會怎麽想?讓那些仆婦們知道了會怎麽做?她這不是把刀柄遞到別人手裏好讓別人隨時可以捅她一刀嗎?為什麽不能大度些,低頭向娘認個錯,向二嫂說幾句感激的話,再把秦氏母子接回來……又何至於鬧到最後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