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十一娘見金蓮和銀瓶手裏都挎著包袱,大吃一驚:“你們這是幹什麽?”

金蓮低著頭沒有做聲,銀瓶淚盈於睫:“夫人,您去看看我們家大奶奶吧!我們家大奶奶自那天帶著國公爺從弓弦胡同回來後就病了。這兩天已經是滴水未進,病得越發的重起來。家裏的事全由國公爺的生父、生母把持著。大奶奶不僅不管,還當著國公爺生父、生母的面把我們趕了出來。說我們是羅家的婢女,她現在用不著了,自然要歸還羅家。讓我們來找夫人,以後生老病死都與她不相幹。”

十一娘心中漸生怒意。

這個十娘,凈幹些沒頭沒腦的事。把身邊得力的都趕走了,她一個人留在那裏,難道是要學菩薩以身飼虎不成?她還以為別人真不敢動她不成?

屋裏服侍的丫鬟們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面如寒霜的樣子,個個俱是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空氣立刻彌漫一股緊張的味道。

金蓮忙辯道:“夫人,我們家大奶奶不是真的想把我們趕出來。實是在沒有辦法了。”她說著,眼圈一紅,“國公爺的生父、生母趁著大奶奶精神不濟,把家裏的人換的換,攆的攆,府裏府外沒有一個不是照他們眼色行事的。大奶奶拿這借口把我們趕出來的,是為了避免國公爺的生父、生母打我們兩人的主意!”

十一娘聽著這話裏有話,打發了屋裏服侍的,仔細地問金蓮和銀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羅家回了余杭,十娘獨木難撐。她們所說雖然是事實,但也未嘗不是想讓十一娘幫十娘出頭。見十一娘願意垂問,也顧不得什麽該說不該說的,一股腦地全說了。

“我們大奶奶雖然面冷,心腸卻極好。原先世子在世的時候,對大奶奶諸多挑剔,有時候在外面遇到不順心的事,兩杯酒下了肚,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據說之前的幾個通房,就是這樣打沒的。孩子……也是這麽沒的。”金蓮說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就是這樣,大奶奶還常常護著奴婢幾個。”

銀瓶低聲地哭了起來。

“我們念著大奶奶的好。世子去世後,準備就這樣在大奶奶跟前服侍一輩子的。”金蓮道,“誰知道前幾天國公爺的生母卻說,我們是服侍過世子的人,照理不應該留在家裏。要把我們……”她臉色脹得通紅,“要把我們送出府去。”

這句話才是關鍵吧?

“把你們送給了什麽人?”十一娘面沉如水地問。

“把銀瓶姐送給了國公爺生父的一個好友,把我送給了……一個年老的鰥夫!”金蓮低聲道。

十一娘沉吟道:“她收了人家多少錢?”

兩個人都沉默了片刻才低道:“一家收了十兩!”

十一娘冷笑。

銀瓶忙道:“夫人,我們是羅家的陪房,世子爺要賣要攆,原是應該。可也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的。”她說著,語氣有些忿忿起來,“不僅如此,她還說家裏如今生計困難,把大奶奶身邊的丫鬟、婆子由原來的八個減到了現在的四個。現在大奶奶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

“你們家太夫人呢?還病呢?”十一娘問。

“老國公爺和太夫人對我們家大奶奶像親生的女兒一樣疼愛。”銀瓶為十娘的公公婆婆辯護道,“知道世子爺對我們家大奶奶不敬,不僅苦口婆心的勸,還曾破天荒地把世子爺拉到祠堂用了家法。有一次世子爺喝了酒回來,太夫人怕世子爺發酒瘋,特意趕來勸,還替大奶奶擋了一拳。可如今老國公爺去世了,太夫人病得糊裏糊塗了。我們去給她老人家請安的時候,她老人家都認不出誰是誰了。現在身邊又全替上了國公爺生母的人,我們根本見不到她老人家了。大姑奶奶是個明白的。可離燕京太遠,我們又找不到能給大姑奶奶送信的人。”她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十一娘的神色,“夫人,如今舅老爺們都不在京裏,大奶奶單把我們趕到您這裏來,也是因為覺得您是可托之人……”

十一娘沉思半晌,低聲道:“你們回去吧!這件事,畢竟是茂國公府的家事,我是不會插手的。”說完,端了茶盅做出送客的態勢。

金蓮和銀瓶大驚,隨後神色一黯。

想當初在余杭的時候,她們雖然在羅大奶奶身邊當差,卻也隱隱聽說過十娘為人桀驁不馴,常常欺負性情膽小的十一娘,兩人因此而不和。後來跟十娘去了茂國公府,見十娘一心一意只侍候老國公爺和太夫人,娘家有什麽事從來不參與,怕漸漸生疏了,以後有事娘家的人不願意出面幫忙。也曾經勸過幾次,可十娘卻道:“出了嫁的女兒像潑出去的水。他們既然把我送進了王家的門,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自當奉養公婆,有什麽要去摻合羅家的事。”她這話字面上沒一句是錯,兩人又只是丫鬟,深的話不好多說,心裏卻總有些忐忑不安。後來見十娘有難,娘家的人紛紛出手相助,這才把心漸漸放寬。待十娘讓她們來投靠十一娘時,兩人想著十一娘嫁的永平侯,國公爺的生父、生母見了,怎麽也得給幾份面子,這才當著十娘的面答應前來投靠,實際上是想請十一娘出面為十娘撐腰。如今聽十一娘這麽一說,事情雖然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於情於理,讓人說不出一個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