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太夫人垂了眼瞼。感受不到她的喜怒哀樂:“你怎麽說?”

“我說,仁宗皇帝方皇後,乃仁宗皇帝元皇後,生孝宗皇帝。一日,帝與後同坐,因貴妃胡氏與帝嘻笑而恚,投杯而起。帝大怒,迫其上表辭位,退居長安宮,賜號靜慈仙師,而冊策妃胡貴妃為後。不一年死,以嬪妃之禮葬於金山。孝宗繼位,想葬方皇後於茂陵,禮臣卻議,如與仁宗同祭,則二後也。孝宗年幼,朝中大事多決於胡皇後,孝宗畏其勢,只得供方皇後牌位於奉慈殿。至於孝宗皇帝陳皇後,因不合太後胡氏之意,被廢為賢妃。所生兩子,一子暴病而亡,一子落水而溺,以宮女之禮喪於安園。反觀英宗皇帝高皇後,雖然無子,但品德高尚,孝順溫和,撫育世宗皇帝謹慎,深得帝寵。世宗繼位,視同生母,死後上尊謚為‘誠孝恭肅明德弘仁順天啟聖昭皇後’,與孝宗合葬泰隆,附祭太廟。”二夫人淡淡地道,“是與帝合葬附祭太廟?還是選陵而葬祭於奉慈殿?這就要看皇後娘娘怎麽選了。”

十一娘倒吸一口涼氣。

這番話真是大膽、犀利……咄咄逼人。

她的眼睛不由睃向徐令宜。

就看見他的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

太夫人卻不置可否,淡淡地道:“皇後娘娘怎麽說?”

“皇後娘娘聽了什麽也沒有說。”二夫人神色凝重,想了想,道,“臉色素如白紙,問了丹陽的情況就走了。”

是啊,該問的都問了,該說的都說的……除了沉默,還能怎樣!

十一娘心裏卻升起淡淡的悲哀。

為什麽女人的成長總是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也許,懵懵懂懂更幸福!

回院子的路上,徐令宜明顯的有些心不在焉,十一娘也有心思──她一直覺得皇後娘娘生活的很順心。並不是說她沒有經歷過什麽波折,而是她夫妻恩愛,孩子健康。對於一個沒有什麽野心的女人來說,這已足夠。可現在,她卻要面臨選擇,一面是丈夫,一面是孩子,還夾雜著娘家,不管選擇哪一種,都會十分痛苦。

兩人默默回屋梳洗歇下,徐令宜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

十一娘索性道:“候爺想不想和妾身說說話!”

徐令宜坐了起來:“沒什麽好說的!”卻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來。

十一娘覺得好笑,心底的不快竟然淡了許多。

徐令宜已嘆氣:“皇後娘娘比我大兩歲……”然後停住。一副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的模樣。

突然說起皇後娘娘,是在為她擔心吧。

所以側轉難眠。

據說徐令宸十四歲就嫁了。兩人感情再好,相處的時間也只限於小時候。

十一娘想了想,道:“小時候會不會給你講《幼學》裏的故事。”

《幼學》是大周比較普遍的啟蒙課本。

徐令宜微怔,隨後沉吟道:“會!‘蕭曹相漢高,曾為刀筆吏;汲黯相漢武,真是社稷臣。召伯布文王之政,嘗舍甘棠之下,後人思其遺愛,不忍伐其樹;孔明有王佐之才,嘗隱草廬之中,先主慕其令名。乃三顧其廬’就是姐姐告訴我的……”

十一娘注意到他說的是“姐姐”,而不是“皇後娘娘”。

皇親國戚,先是君臣,後才是親戚。

有時候,君臣之義會把親戚之情壓得擡不起頭來,甚至是扭曲變形。

“當時我就想,如果我是那孔明該有多好,可以在帝王面前擺架子。可以安邦定國,可以名垂青史……”他望著帳頂,表情很柔和,“那時候我連描紅都描不好,先生說我好高騖遠,族學裏的人也笑我做白日夢。只有姐姐,誇我有志氣。還說,將相不問出身,要緊的是自己有本領。讓我好好跟著先生學,先把眼前識字、讀書這些小事做好了,積少成多,以後就能做大事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只有七歲,二哥十二歲,娘正在為給二哥換先生的事發愁。姐姐領著丫鬟采了榆錢葉子在廚房裏做榆錢餅我吃,結果不知道是誰不小心,火星把一旁的柴草點著了……”他笑,“我還記得,姐姐當時的丫鬟叫素娥和青娘。素娥嚇得大哭起來,青娘則用裙子罩了姐姐的臉就把她往外拖。姐姐哭著喊我的名字,把管廚房的婆子給招了來,結果發現丟在灶旁的柴草冒著煙。我們幾個在那裏又是哭,又是跳腳……”

十一娘可以想像當時的搞笑的場面,嘴角也翹了起來:“後來肯定被狠狠地責罰了吧?”

“嗯!”他望著十一娘,黑暗裏,一雙眸子閃閃發亮,“我和姐姐被禁足,一個月不許出房門。素娥和青娘被罰到廚房裏洗一個月的碗……”

他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說他的字寫得不好,姐姐想辦法給他找帖子;說他背不出書來,姐姐怎樣陪著他;說他和人打架撕破了衣裳,姐姐如何瞞著太夫人給他做了一件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