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事情遠比十一娘想的復雜。

她決定以靜制動。

然後對自己屋裏的下了禁足令──沒什麽事,全都待在屋裏,就算是有相好的來約,也不允許出去。

五姨娘那裏,她派了冬青去。說自己要繡屏風,讓五姨娘沒什麽事就不要來綠筠樓了。

還好十一娘屋裏的人早就習慣了她的低調,五姨娘也早已習慣了女兒的疏離,就是琥珀,對十一娘的命令也表現出了足夠的恭順,每天只在宴息處陪著秋菊、竺香等些針線、說說話兒。

她們這邊寂然無聲,外面卻語笑喧闐。

一會兒五娘給大太太畫了副觀世音的圖,那圖上的菩薩嘴臉竟然和大太太一樣,大太太極喜歡,讓人掛在了自己宴息處,西府三奶奶來的時候,還特意領了三奶奶去看,讓三奶奶好一番誇獎;一會兒是十娘陪著大太太念經,慈安寺的主持慧真師太來看大太太,十娘竟然能和慧真師太講經,慧真師太直誇十娘是觀世音座前的玉女轉世,喜得大太太合不攏嘴,當場就將自己最喜歡的一串沉香念珠賞給了十娘;一會是十二娘,用絹紗做了各式的絹花送給大太太,大太太當時拿在手裏,一時分不出是真是假,還用手摸了摸……只有十一娘,不聲不響地待在屋裏繡屏風。

別人都好說,辛媽媽和唐媽媽回到自己的住處卻常聽到十娘和十二娘屋裏的媽媽眉飛色舞地講自己家的小姐是如何在大太太面前露臉,又是怎樣討大太太歡心的,特別是十娘屋裏的兩位媽媽,以前十一娘雖然風頭不如五小姐,但比起十小姐來說,那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兩人也常常嘆息十娘性子太犟,自己跟錯了主子,誰知道,十小姐一夜之間像是開了竅似的,不僅把十一小姐壓了下去,就是五小姐,如今在十小姐面前也不像從前那樣目中無塵了。兩人突然看到了希望,話裏話外自然也都是這些事。更有十二小姐屋裏的兩媽媽在一旁笑道:“說起來,我們家這幾位沒有出閣的小姐,十二小姐年紀小,不能算在其中,五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瞧那身段眉眼,最漂亮的要數十小姐了。只是她以前身子骨弱,在大太太面前走動的少,如今全好了,又有不輸那青女、素娥的才情,大太太自然是十分的喜歡。”

十娘屋裏的兩個婆子聽著歡喜,拿了五百文出來讓廚房裏添菜,請她們吃酒。還道:“終是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聽在辛、唐兩位媽媽耳朵裏,全不是個滋味。

兩人知道冬青陪著十一娘在繡屏風,不敢去找,拉了兩個小丫鬟說事:“說的是初一、十五去請個安,可你想想,接這屏風的時候已過了初一,只在十五去給大太太請了安。等到下個初一,又是新年,大家都要去給大太太請安的,這就吃了一次虧,等到十五元宵,又是個闔家歡聚的,這就又吃了一次虧……這樣一次兩次,等到能天天晨昏定省的時候,只怕那屏風早就繡完了。”

秋菊也急,苦著臉:“有什麽辦法?難道還讓小姐丟了那屏風不管不成!你也不看看,小姐每年晚上繡到亥初才歇下,寅末就起來。哪裏有功夫啊!”

竺香生母早逝,父親繼弦。雖然繼母不曾打罵她,卻從來也沒給過一個好臉色給她看。要不是她生母曾經和五姨娘一起在大太太屋裏服侍過,五姨娘念舊情,她縱然有機會進府當差,也不可能分到小姐屋裏,還拿三等丫鬟的月例。

看到大家都很擔心,沉默寡言的她不由安慰大家:“姐姐和媽媽們別急。大太太只讓給五小姐和我們十一小姐做了衣裳,這樣看來,還是我們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更有體面。”

正好琥珀來找秋菊,讓她去提食盒,聽了竺香這番話,不由暗暗點頭,索性不做聲,看她們都說些什麽。

“大太太不是說,快過年了,家裏的事多。等忙過了年關,再做十小姐和十二小姐的衣裳嗎?”辛媽媽咕嚕道,“這是什麽體面?”

“媽媽糊塗了!”秋菊已回過神來,滿臉是笑地解釋,“我們家小姐能越過十小姐先做衣裳,說不定,這就是大太太在補償我們小姐這些日子的辛苦給的體面呢!媽媽們以後別聽那幾個婆子嚼舌頭。”

辛媽媽和唐媽媽都覺得秋菊兩人說的有道理,不住地點頭:“難怪小姐讓我們少和別人說話,少和別人來往,想來是早就算到了會有這樣的事。”

琥珀正聽得入迷,突然有人在她身後高聲喊道:“琥珀姑娘!”

她回頭,就看見一個面目清秀的三旬婦人帶了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正笑盈盈地站在門口,兩人的手上,還各捧了一個靚藍色粗布包袱。

想到自己剛才偷聽被這兩人看見了,琥珀羞得滿臉通紅,快步迎向前,走了一段距離才高聲笑道:“劉家嫂子,含笑姐,您們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