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血戰

臘月二十六,宮中傳出消息,皇帝要親自往天壇祭拜,祈求大雪停歇,恢復道路通暢。

淩晨時分,裝備森嚴的隊伍匆匆出了京城,趕往天壇所在的陵倉山。

一路上大雪紛飛,遮天蔽日,白晝也如同黃昏。

抵達天壇之後,皇帝即刻命禮部籌備祭禮。

祭天的儀式雖然倉促,依然盛大。

天壇的鐘聲響徹天地,就在皇帝帶領百官祭拜的時候,收到了狄人沖著天壇殺過來的消息。

祭禮匆匆結束,早就安排好的禁軍在山腳下迎擊,雙方短兵相接。

雲舒在內殿聽著不間斷送上的戰報。

之前狄人作亂的時候,為了保護京城百姓,他沒有命禁軍下狠手絞殺。

在京城之內開戰,無論禁軍具有多麽壓倒性的優勢,對上幾萬狄人,也難免有漏網之魚,哪怕逃走的只有幾百人,潛入市井街坊,這些亡命之徒都會給京城治安帶來巨大的壓力。

所以禁軍采取了逼堵的策略,故意放這幫人沖出京城。

同時宣布了皇帝即將離京,舉行祭天的消息。

這是堂堂正正的陽謀,以自身為餌。接下來,狄人采取的攻略也不出所料了。

戰局持續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黃昏,雲舒站在山巔之上,遙遙俯瞰,從這個距離,山腳的人都如同一簇簇螞蟻,喊殺聲也細弱不可聞。

但那些斑斑點點的血跡依然刺眼,仿佛在潔白的雪地綻放出艷紅的碎花來。

雲舒並不擔心這一場仗的勝負,哪怕山下守備的禁軍只有八千。

禁軍個個裝備精良,以逸待勞。而狄人縱然數量多,卻長途奔波,饑寒交加。

開戰不久,狄人仗著人多勢眾,悍不畏死,曾經一度沖上過半山腰,但在禁軍圍堵之下,很快步步後退,再接下來,局勢就完全一面倒了。

發展到至今,說是戰鬥,更近乎慘烈的屠殺。

一天一夜,可以說狄人是全憑著生性悍勇和滿腔悲憤才支撐到現在的。

大局已定,雲舒沿著半山腰一路往下,江圖南等幾名重臣跟隨在側。

這裏已經進入戰圈的範疇了。四目遠望,很多來不及收拾的屍體橫陳四處,斷臂殘肢和鮮血灑落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對這個場面,雲舒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了,受到的沖擊還是超過預料。

沖擊最大的並不是那些殘酷的鮮血和屍骸,真正刺激到他的是那些死去的面容。

他沒有想到,倒落的屍體中,會有這麽多白發蒼蒼的老人和孩童,還有一些婦人,他們手裏持著木棍或者木刺,衣衫襤褸,死亡和冰凍讓屍體變得青紫,流淌出的鮮血與冰雪混成一片。

當年在男主的幾次北伐中,狄人的精銳兵馬都被屠殺地差不多了,身強體壯的俘虜也都被發配到西部山區挖礦苦役,被押送京城的,多是婦孺之輩。

雲舒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個一具屍體上,那是個少年,大概只有十一二歲,幾支利箭穿透胸口,早就死了。幽藍的眼睛依然睜開,充滿恐懼。狄人的眼眸膚色都跟中原百姓不同。

越往山下走去,雲舒腳步越是沉重。飄散的雪花仿佛落到了心裏頭,沉甸甸,冰涼涼。

終於走到戰場邊緣,嘈雜的喊殺聲近在咫尺。

負責帶隊圍剿的龍禁衛副統領王泗安上前稟報戰況,“陛下放心,入夜之前,必定能將這幫叛賊清理完畢。”

雲舒沉默地點了點頭,不想再看下去,正要離開,突然腳步一頓。殺伐聲中,隱約有一個不協調的音調響起。

仿佛有人在唱歌。

不是一個人,是很多個人,

雲舒側耳聆聽片刻,終於確定,真的是歌聲。

分不清楚音調,只覺得在凜冽的寒風中,哀婉的音調仿佛融入了雪意,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

沒有慘叫哀嚎,也沒有奔逃求饒,瀕臨絕境,只有一首凋零的曲調,卻更讓人覺得悲涼。

這是真正的末路,屬於一個民族的末路哀歌。

雲舒知道不應該同情敵人,可胸口還是堵住了一般的難受。如果不是被逼淩到極點,這些走投無路的人是不會鋌而走險的。

當年男主攻滅北狄,因為母親的仇恨,也因為戰事激烈,手段酷狠,屠城滅族無數。北狄遼闊的疆域上,至今還隨處可見斑駁的白骨。

亡國之後,那些被帶入京城的俘虜,也大都沒有好日子過。但終究能活下來了。

若是安安穩穩生活,十年二十年之後,想必也會慢慢融入,變成京城百姓的一份子。

如今卻要走上這條背叛的絕路。

“是北狄的民謠。”江圖南走到了他身邊,低聲開口,“似乎是唱,草原的馬兒啊,什麽時候回到你的帳篷,你的主人正在等待著你,為你準備了豐美的水草……”當年為了出使,他學過北狄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