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中洲。

茂盛的樹林在夜風中吹拂,發出沙沙的聲音,蝙蝠成群結隊飛出山洞,嘩啦啦越過頭頂。溪水潺潺,河岸邊偶爾閃過一對碧綠的眼珠,蛙鳴此起彼伏。

皎潔月色下,兩道身影出現在漆黑的山路上。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負手走在前面,時不時低咳一聲,溢出一兩絲的氣息,頓時嚇得窺視的野獸落荒而逃。另一人身材裊娜,弱不勝衣,清冷中透出一抹嫵媚風流,叫人憐惜之余,起了三分覬覦。

前者是秦城主,後者麽,不是別人,正是假扮了玉瓏的殷渺渺。

她自玉瓏的記憶裏得知,來了秦城後,玉瓏仙子一反在羽氏的嫵媚強勢,扮作無甚主見的弱質女子,花言巧語欺騙了秦老城主,叫他以為她雖代掌一朝權勢,但既無野心,也無能力,不值得提防。

秦老城主長在中洲,偏見根深蒂固,想那羽氏偏居一隅,還道是個蠻夷小國,治理沒什麽難度,女子更不可能有什麽大的本事,真就信了。

這會兒他身受重傷,面臨楚吳合擊的危機,竟然一點兒沒想過玉瓏背地裏謀劃讓自己早點死,好垂簾聽政,鳩占鵲巢,還叫了她一道出門,悄悄來了這隱蔽的地方。

殷渺渺哭笑不得,但既然選了玉瓏來演,當然不能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十分入戲地問:“城主,半夜三更的,帶妾身來此地做什麽?你傷還沒好呢。”

秦城主既認不出真玉瓏的真面目,自也辨別不出假玉瓏的演技,道:“姓楚的和姓吳的眉來眼去,暗通款曲,我雖說不怕他們,可都是元嬰境界,不能托大。他倆聯手,我怎能不早做準備?”

“那也該留在秦城,好歹占有地利。”殷渺渺惟妙惟肖地扮著。

“婦人之見!”秦城主口中呵著,卻未真生氣,半是解釋半是賣弄,“你想得到的,他們會想不到?肯定千方百計誘我出城,哼,我心裏清楚的很,就如了他們的意,可他們不會知曉,這也合了我的意呢。”

殷渺渺裝出一副恍然的模樣:“原來城主是想在這裏給他們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是妾身淺薄了。”

秦城主年事已高,亦不乏美人服侍,可同為元嬰的女修誇贊還是令他頗為得意,寬慰道:“羽氏偏安一隅,不懂居安思危,你不知也情有可原。”

殷渺渺笑了聲,轉移話題:“這地方我從未來過,不知何有特殊之處?”

提起正事,秦城主便斂了得色,道:“這地方知道的人極少,原是四象門的後山。”

“四象門?”

秦城主簡單介紹了一下這個門派。

一千多年前,四象門是中洲最大的門派——那會兒幽水宮已經在了,神秘莫測,世人提起多說是邪道,北鬥堂初具雛形,一群劍修抱團,闖出了些許名氣。仁心書院的創始人還在凡間講學。

毫不誇張地說,當年的四象門在中洲是執牛耳的地位。

但繁華過眼,轉瞬即逝,盛極而衰,衰極而亡,乃是人世不變的至理。四象門烈火烹油,煊赫了數百年,最終因為門內的長老相繼隕落,後繼無人,弟子們又多仗勢欺人之輩,慢慢敗了。

秦城主的師父便是四象門的最後一代弟子,在世時提及過這個門派的落日。道是那一日,夕霞滿天,紅日西沉,弟子們將山門內的物什搜刮一空。

值錢的早就被前面的弟子偷搶走了,余下的不過藥田草木、妖獸石磚,也盡被掘走。精刮的連雕像上的金玉也不放過,扒走帶回凡間,買田地,蓄仆婢,富貴一生。

最後,什麽都沒了。

弟子們散了,成了散修。

秦城主的師父流落半生,只到築基便隕落了。生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四象門,最恨的事就是沒能早生幾百年,做了個無依無靠的散修。

他死後,秦城主帶著一些好奇,一些懷疑,沿著蛛絲馬跡,找到了荒煙蔓草的山頭。

“四象門的衰落有點不同尋常,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麽樣,以他們的家底撐上幾百年是沒問題的,可短短五六十年,整個門派就敗得不像話了。其中必有緣故。”秦城主顯出了與地位匹配的精明,道,“待我結了金丹,便又回來了一次,果真給我發現了蹊蹺。”

殷渺渺的年紀在元嬰裏頭都算是小的,和秦老城主不是一輩兒人,這些事聽都沒有聽過,十分有興致地往下問:“出了什麽事?”

秦城主笑道:“你隨我去看看便知。”

談話間,竟已到了地方。

殷渺渺凝神看去,黑夜對她毫無妨礙,草木鳥蟲纖毫畢現。她於亂石堆中尋了一圈,瞧見三處不同尋常的波動,有些扭曲,想來是幻術無疑。而不遠處有一樹根,外表看著平平無奇,但隱約冒著淡淡的氣。

她心裏有了數,故作不知,看秦城主舉動。只見他避開了幻術所在,走到樹根下拿了件什麽東西晃了晃,地面震動,樹木竟然自中間分開,露出一條原本不存在的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