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2章

梅枕石受了殷渺渺的觸動,翌日起來,便有幫一幫原始人的念頭。

這與昨天烤肉的舉動不同,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的決定。他仔細考察了整個部落的情況,決定從兩方面入手。

首先是住,幕天席地有蚊蟲不提,亦不抗嚴寒,所以教他們用石頭、濕土和樹枝搭建窩棚。

這並不難,用大大小小的石頭壘出簡單的墻壁,用泥土抹上填充空隙,最後用帶有樹葉的樹枝編出屋頂,以分量合適的石頭壓住即可。

原始人愚昧卻並不愚蠢,有幾個留守的年輕人看見他做了一遍,立即原模原樣地照著找石頭,掰樹枝,笨拙又認真地模仿了起來。

梅枕石耐心地指導著他們,一天下來,竟然搭出了三、四個窩棚。

他以為瞳會第一個住進去。然而,這位女首領全無此意,反而將部落裏的孩子和孕婦,以及兩個受了傷的人塞了進去。

梅枕石忽然就不討厭她了。

女野人雖然野蠻不懂禮義廉恥,但也沒有受到後世利欲尊卑的熏染,保留著一份人性的光彩。

也不太壞。

當然,生崽是不可能的。

幻境都是虛假,美色都是虛妄。

教會了原始人搭建屋子後,梅枕石開始教他們制作武器。部落裏的人最常用的武器就是削尖的木棍和石頭劈成的斧頭,簡陋到沒有朋友。

沒有礦石銅鐵,無法冶煉。他便就地取材,教他們用樹枝和獸類的筋制作弓箭,又給報廢的石斧加上手柄,以方便使用。

這麽一來,瞳看梅枕石的目光就不像是獵人看待獵物的熾熱,而是敬畏。

梅枕石暗暗松了好大一口氣,混得愈發如魚得水。

而與此同時,殷渺渺每天跟著巫傳在林子裏亂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想找出他所使用的的法術的秘密。

“你在幹什麽?”她已經能說簡單的語句了。

巫傳說:“找東西。”

“什麽東西?”她追問。

巫傳指了指腳邊的野草。

“草?”

他點頭,又搖頭,指著樹。

“樹?”

巫傳嘆了口氣,再度搖頭,手指點過果樹、荊棘、草叢,最後看向她,點著眼睛道重復:“草、樹、果。”再指向胸口,“東西。”

殷渺渺只能猜他說的是不是找某一棵草某一棵樹,而是要找草木類的東西。但並不篤定,故而識趣地閉了嘴,打算多看少問。

巫傳作為部落裏的巫,並沒有被分配什麽任務。他漫無目的地亂走,想到了什麽,就停下來思考,累了就席地而坐,渴了就摘個野果。

殷渺渺算得上修士裏面愛動腦子的,但也絕不可能花費大量時間在思考上。而巫傳給她的感覺就是,外界的一切都不重要,吃什麽穿什麽乃至住什麽,都不在他心中。

他真正的世界不是現實世界,而是腦海中構想的那方天地。

也許,巫傳眼裏的花草樹木,和她看到的截然不同。

殷渺渺想著,不再觀察巫傳,而是學他一樣隨便坐下,支著頭盯著樹根下的蘑菇看。鮮紅可愛的小蘑菇,像是一柄柄雨傘開放,螞蟻馱著食物,忙忙碌碌地運進洞裏,一條像蜈蚣又像蛇的長蟲繞在樹幹上,不知在冬眠還是等待獵物。

非常普通的《動物世界》的場景。

這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呢?巫傳一直強調“眼睛”和“心”,難道是她一直在用眼睛看,而不是用心看?

用心看……她忽然想起了冷玉的話。

看人要用“心”,而不是用眼睛,她明白是什麽意思。可草木非人,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原本是什麽樣子,呈現出來的就是什麽樣子,眼睛和心看出來的,又有什麽區別?

她不由疑問:“如何心觀萬物?”

巫傳道:“你是有智慧的人,知道‘這個’和‘那個’細小的不同,知道為什麽會打雷下雨,知道取火造屋。你已經看到‘萬物’,只是,也被遮住了眼睛。”

殷渺渺靜靜聽著。

“你和我說,‘大’和‘小’其實有‘粗細’‘高低’‘胖瘦’的細分。這是用眼睛去看,用心看,就是‘大小’,是一樣的。”巫傳會的語言有限,但盡可能得表述出來,“所有的東西都像是河流,有一個源頭,你能辨別出每一滴水珠,是智慧,但追尋到源頭,也需要智慧。”

他枯瘦蠟黃的面孔上,一雙眼眸睿智無比:“你欠缺的就是這個,所以沒有辦法寫出對的字來。”

殷渺渺沉思片刻,問道:“我曾經聽過一句話,叫做‘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你說的源頭,是‘道’嗎?”

巫傳細細品味著這句話,半晌,慢慢點頭:“是的,但這是沒有辦法說出來的東西。我們可以表現出來的,已經不是‘道’了。”

殷渺渺同意這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