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鏡洲,鳳凰台。

鳳霖躺在地上,渾身僵冷,仿佛隨時都會死去——今天神妃又召見了他,他恨她害死了長姊,拒不承歡,被她一腳踢中丹田,經脈逆損,受傷極重。

但他心裏竟然隱隱有幾分解脫之意,死了,或許就不必再受這樣的折磨,能夠和死去的親人重逢了。

往日的歲月浮上心頭。

神妃當權前,他是王孫公子,羽氏血脈,端得尊貴逼人,又有一雙神血的異瞳,便被先帝破格賜姓鳳,風頭無二。而今卻被迫委身於一介婦人,諂媚逢迎,何等恥辱!

鳳霖一想到神妃對他做過的事,便恨不得立刻死去算了。然而……寶麗公主的話不期然浮現在了心頭。神妃真的會允許他就此死去嗎?他想著,冰冷的身體竟然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

巨大的黑暗籠罩了他。

他清晰地感覺到了恐懼,再痛恨神妃,也無法否認她是今日鳳凰台的主人,鳳浩形同廢人躺在那裏,他又有什麽資格反抗?她不想讓他死,他就死不了,她想折磨他,他就只能承受。

痛楚彌漫上全身,他慢慢蜷縮起身體,試圖緩解經脈內無處不在的疼痛。茫茫然間,他又想道,至親受此屈辱,他不想著復仇雪恨,一心只求速死,父母九泉之下,豈能瞑目?而他自己呢,就這樣死去,甘心嗎?

不甘心啊,當然不甘心!

就算要死,也該是報仇的時候再死。

成,一朝雪恨,不成,於心無愧。

復仇的信念不斷萌生,成了他苟延殘喘的動力。鳳霖掙紮著爬了起來,匍匐著爬到帳子裏去,喃喃哀求:“我錯了……神妃……我錯了……”

“噗嗤。”不知道是誰忍不住嘲笑了聲,“神妃快看,堂堂羽氏血脈,像條狗一樣。”

又個少年繪聲繪色地模仿著他的語氣,掐著嗓子叫“神妃我錯了,我錯了”。

斜靠在榻上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並未阻攔,於是新寵們愈發得意,一人一句冷嘲熱諷,刻薄到誰聽了都忍不住想挖個洞鉆進去。

鳳霖面皮漲紅,太陽穴青筋畢露,生生忍下了恥辱。

神妃支著頭,美目中閃過一絲冷芒,能夠忍常人不能忍之辱,要麽是為苟全性命的小人,要麽是心存大志,鳳霖……會是哪種呢?

解釋門規的工作,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出現了意外的情況——萃華峰的一名弟子,在進行積分賽的時候,被一女修指控有猥褻之行。對方不認,比賽結束後,女修一怒之下便把人打成了重傷。

於是龍泉真君怒了,雖然以他的身份不好直接動手,但“殘害同門”的門規放在那裏,壓根不需要親自動手。

然而,傷人的女修名義上只是內門弟子,卻是神器坊中符箓坊的人,換言之,歸紅砂真君罩著。在她看來,女子受到欺辱反擊,乃是應有之義,不得殘害同門也要看是什麽情況,遂為弟子出了頭。

就這樣,一樁普通的傷人案,不僅牽扯到了兩大峰的角力,更和殷渺渺如今做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她私底下認為,兩大真君同時出面,恐怕多少有試探她的意思。

“該來的總會來。”殷渺渺丟開滿桌玉簡,揉了揉太陽穴,“我去旁聽一下吧。”

因為牽扯到的只是煉氣弟子,也算不得真傳,任無為當然懶得出面,審理的便是金丹管事。

執法堂中有三大管事,全是殷渺渺替任無為管理時暗中調配的:一人圓滑善辯,八面玲瓏,適合調解糾紛,一人性情寬和,仁慈憫恤,適合懷柔,一人性情剛直,嚴苛公正,適合處理一些麻煩的事。

三人性情不一,彼此間也頗有成見,但多年來配合得不錯,解決了大部分的麻煩。

這次的案件牽扯到千箓峰和萃華峰,本該由善於調解的人出面,而他過去的對於此類案件的審判,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這顯然與殷渺渺想做的事背道而馳,故而三人商量了一下,讓與了鐵面無私的第三人。

他叫張湯——不得不說,冥冥之中有些事著實巧合,令人不得不驚嘆。

執法堂的審理處和公堂類似,主審官高坐其上,左下方坐著一個築基期的記事官,右下方則是個助手,負責調閱過往案卷、檢閱證物等事。

堂下正中站著原告和被告。

原告是萃華峰的弟子,名為黃烈,因為重傷在身,故而有兩名同門隨行,其中一人乃龍泉真君的入室弟子,相當於是他的代言人。

被告則是動手傷人的女修,名為胡慧,論顏值只是中上,然纖腰束素,曲線玲瓏,身材十分火辣。陪同她來的是符箓坊的一個執事,出自千箓峰,身上亦有明顯的派系印記。

堂外的空地上,站著許多聞訊而已的弟子,有一部分是看熱鬧的,還有一部分卻是神色不善的女修,顯然是給胡慧撐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