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眉目

謝景衣並不意外。

是人便有恩怨。通常都是那欠人恩情的,留下個信物,譬如多少年之後,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便拿這個來尋我還債;

亦或者是這玩意你收下,多少年後,你生出了個兒子,拿著這個來尋我,把我閨女給你抵債。拿人抵債說起來畢竟不美,於是他們整了個佳話,叫做指腹為婚。

齊太後逆道而行,其中自然有蹊蹺。

“人死都死了,你還操心這個做什麽?有這閑功夫,不如操心下你肚子裏揣的崽子是男娃還是女娃。”永平侯整了整衣衫,用手劃拉了木架子上垂掛著一排香包,選了其中一個,懸掛在腰間。

“我操心一下,崽子就能隨心所欲的變男變女了,操心這個,不如操心一下翟準他爹到底給戴了綠帽子。”

永平侯又從一排折扇中,選了一把寫著逍遙自在四個大字的,晃悠了幾下,“管我屁事?”

謝景衣二郎腿一翹,從拿扇子中抓了一把,扇了起來,“這個歸我了,我出嫁你送我那麽個晦氣簪子,拿這個抵債了。”

永平侯伸手想要搶回來,眼瞅著快要揮到謝景衣的肚子,又停了下來,“你倒是眼尖,挑了個最貴的。”

謝景衣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說我出嫁開了庫房要挑最貴的;再說了,沒有我,您有這麽逍遙自在?錢不全掌在您那個蛇蠍心腸的下堂妻手中了?”

“嘖嘖,可憐見的,別說玩兒扇子了,也就能自己個拿紙疊上一把,沾點墨隨便嘩啦幾下了。”

永平侯一梗,胡子都翹了起來。

謝景衣到底還要問事,不敢說得太狠,“怎麽同您無關了,您也知曉我這張嘴,那是有啥說啥的,萬一碰見了那家人,嘴上每個把門的,一腳踩進了人心窩窩裏,戳出個洞來。”

“您知曉我是不知者不罪,可別人不知道啊!這東京城裏,誰不知道咱們爺孫二人感情深厚,嘖嘖……那家人定是以為我聽了您的命令,對其故意嘲諷啦。”

“這一想,不又想起您來了麽?想當年,您還是官家面前的紅人,想怎麽樣都行;如今可就不一樣了,你就是拿出話本子,人家茶樓說書的,還得收您大把的銀子呢。”

“您看您這日日逛花樓的,錢得省著點花不是。”

永平侯驚訝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個,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之處,“你怎麽知曉我要去做什麽?”

謝景衣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瞅瞅您,穿得跟只開屏的花孔雀似的,平日裏懶得躺在床上伸腿,這熱了吧唧的天,倒是擱院子裏打起拳來。這分明就是上了年紀的老梨花,對小海棠居心叵測的典型表現。”

“那麽多香包,偏生選了最風騷的一個;選扇子的時候……”謝景衣說著,頓了頓。

“阿爺,您那眼睛,在寫有多情公子四個大字的扇子上,流連了起碼三息的時間,嘖嘖……”

永平侯將手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

“不是我說,阿爺,我字寫得比那個好,不如我給您寫一個。多情公子不適合您,明明就是風流阿爺嘛!”

永平侯惱羞成怒,“小兔崽子,差不多行了啊!那人不行,我當年做那個中人,去了溫氏夫家,那可是發過毒誓,決口不能提他家的,要不然的話……”

永平侯咳嗽了幾聲,“去去去,黑羽衛的俸祿這般好賺的麽?統共就那麽幾家厲害的,你自己個一查便知,拿幾個蓮蓬,就想收買你阿爺當線人,想得倒是美。”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也不強求,永平侯說得沒有錯,世家長存不易,多得是富不過三代的人,這樣的家族,查起來並不是什麽難事。

她想著,站起身來。

永平侯瞅著,皺了皺眉頭,“你阿娘是怎麽回事?你那公主婆母是個偏心眼子的,她也是不成?你身邊也沒有一個懂事的婆子,瞎折騰個什麽勁兒。”

“柴二不知曉,你還不知曉?這有喜了,坐凳子前,先拿個墊子墊墊,張嘴就吃,也不避諱,蓮子是生的,吃了仔細鬧肚子。”

“馬車也顛簸得很,能在家裏蹲著,便蹲著罷。我瞅著翟老賊一時半會也死不了,這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叫他再撐上幾日,等你生了,再死。”

謝景衣一愣,目光柔和了幾分,“知道了。您也悠著點,老樹發新芽,您有一次,已經是萬幸了,可別折了老胳膊老腿,到時候羞得沒臉出門了。”

永平侯哼了一聲,將腰間的香包取了下來,又換了一個,扇子也是一扔,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說完了就滾吧,我找翟老賊下棋去。”

謝景衣見問不出個一二三來了,將之前拿的扇子,又好生生的放了回去,又多提溜了一串葡萄,晃了晃,“走了,過幾日給你送蜜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