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自為之

於是瑤蘭就在此起彼伏的抽泣嘆息聲的包圍中,度過了她的洞房之夜。

在天微微亮起的時候,她已經哭得人都麻木了。頭腦嗡嗡作響,眼睛生疼。恍惚中,她突然回想起昨日這個時候她是什麽樣的心情。

激動、興奮,反正沒有不舍,她那時只覺得終於熬出頭了,終於掙出了一番新天地,終於可以一展拳腳,終於有機會將蔣氏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苦難都報復回去。

可是呢,還沒到半天功夫,怎麽就全沒了?

沒有夫婿的溫柔體貼、噓寒問暖,甚至連給她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那些仗著蔣氏撐腰一直瞧不起她的陪嫁們都六神無主,惶惶不可終日,仿佛下一刻就會有官兵破門而入,拉她們去砍頭。

她為什麽落到這樣的困境裏來?瑤蘭昏沉沉的腦子,已經想不明白任何的事情了。

一直到下午時分,才有人開了院門。

那位媽媽衣著體面,望著瑤蘭的目光有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就差把掃把星三個字砸在瑤蘭的臉上。“三少夫人,家中生了這麽多的事情,長輩們都忙得不可開交,實在抽不出空來喝您的敬茶。您且在院子裏好生歇息,有什麽事情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

後面立刻有兩個膀大腰圓的仆婦上來,給瑤蘭行了一禮,然後就跟木頭人一樣,站到了門口。

瑤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一雙眼睛哭得如同核桃一般,十分狼狽。可這樣的楚楚可憐卻沒有換來那位媽媽的一絲憐惜。

倒是蔣氏安排的一個陪嫁媽媽王石家的,大著膽子上前跟那位媽媽攀談了幾句。好歹知道一概供給都是正常的,這才松了口氣。

只是,瑤蘭在阮府立不住腳,她們這些陪嫁的也不會有好日子過。王石家的連忙從手腕上抹了個鐲子下來,遞給了那位傳話的媽媽。可是那傳話的媽媽看著那純銀的絞絲鐲子,神情更加輕蔑了。手一擡,露出了一個成色極好的羊脂玉鐲,將王石家的手給擋了回去。

王石家的訕訕的收回了手。

那位媽媽冷聲道,“因為昨日那個狂徒,老太爺和相爺都入宮請罪去了。你們也勸誡些三少夫人,這档口,就別給府中再添麻煩了。”

說完,不待王石家的分辨一二,轉身領著人就走了。那兩位健壯的仆婦便將院門把守著,依舊不許人進出。待到飯點,府中自有人送來飯菜。

瑤蘭瞧了瞧那菜色,居然比和府中強了些,不由得漸漸安心下來。

其實,瑤蘭完全誤會了,她剛嫁進來就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這府中哪裏會刻意照顧她,這府中的廚子也不過是順手取了些食材隨便做的。

只是阮府的奢侈遠超瑤蘭所能想象。做一盤羊頭簽,便需要十只羔羊,因為每只羔羊只取兩腮的羊臉嫩肉。其余的肉自然是仆婦們食用。而送給瑤蘭的這些菜色,便是阮府中有點臉面的仆婦都是不肯吃的。

而此時阮府中的那些真正的主子也在享用晚膳。一道道菜肴流水般的遞了上去,主子們只用了兩筷,又流水般地撤了下去。只開席一炷香的功夫,足足上了百余道菜色。

阮太師今日沒什麽胃口,嘆了一聲,“以後也精簡些吧。便上這些也就夠了。免得那些狂徒又到官家面前大放厥詞,誹謗老夫。”

眾人連忙停下筷箸,望向阮太師。出事之後,是阮太師和阮相進宮面聖的。昨日官家沒有傳見,他父子二人今日又進宮請罪,官家這才傳見了。但到底是個什麽處置方式,誰也不知道。

阮安之到底是阮相幼子,素來受寵,第一個開了口,“祖父,難不成官家還真的信了那狂徒的胡說八道不成?”

阮太師神色不悅,“那些胡說八道,官家如何能信。”

他這話一出,席間眾人頓時心頭一松。真實的笑意浮現到了臉上。

阮安之冷哼了一聲,“祖父一世英名,父親也是為朝廷鞠躬盡瘁的重臣,豈容這些狂徒壞了名聲?難不成,官家不打算嚴懲那個狂徒,還祖父和父親一個清白?”

阮相想起了官家那句淡淡的好自為之,有些輕蔑的一笑。可他還未開口,阮太師已經發話,“從明日起,便稱我身體有恙,閉門謝客。我住去城南的莊子上去,無關緊要的人便不要帶來見我了。”

阮相立刻明白了,再如何,鬧出這樣的事情,也是要做出一副姿態來的。身體抱恙,閉門謝客,也算是給官家的那句好自為之一個回應。至於他們這一系的人,自然都是緊要的,不屬於謝客的範圍。

而城南的莊子,阡陌交通,綿延數裏,便是皇家行宮也抵不上它規模宏偉,精致華麗。其中美女珍玩,觸目皆是,異樂天籟,不絕於耳。更有私兵把守,等閑人根本不能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