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偵查

元黛已經是成熟的女人了,在能休息的時候工作——這麽不智的想法就算曾有那麽一瞬,也會被堅決掐滅。人一定要在能吃的時候吃,能睡的時候睡,能偷懶的時候偷懶,能推卸責任的時候推卸責任。一個優秀的非訴律師必須具備這四種基本素質,否則遲早英年早逝。

元黛當然是個很優秀的非訴律師,她也39歲了,像是她這樣的年紀,對自己的情緒還是有掌控力的,不會讓自己沉溺在危險情緒中太久。她把接下來的年假花在SPA,沙灘和冰椰子上,在沙灘椅上看了兩本好書,晚上和簡佩談談天,又陪Cassi一起學沖浪,開摩托艇,一絲不苟地遵循使用指南,消耗了兩大瓶防曬霜,輕微地變褐了一點,但確實感覺自己休息得不錯,又可以回S市接受社會的毒打了。

“你真的加班了七天嗎?”

她回到S市的時候,家人已經回去了,保姆早收拾好客房,甚至連床上用品都洗好烘幹,節前的不快就像是空氣中蒸騰的洗衣粉香味,只有淡淡的余味,其余一切照舊,年過了,很多人覺得自己又老了一歲,但元黛對自己年齡的計算早已精確到了生日,所以她還好,回到熟悉的節奏中,再一次感覺自信而冷靜,掌控著全場——或者至少掌控著80%的場面,對潛在的變數也了然於胸。

其中一個需要觀察的變數就是曲琮了,元黛剛回來上班就約她吃午飯,她對曲琮的興趣反而比從前高,即使是瑣事也願意聆聽,跟進到一切可能的變化。“足足加了七天?就為了去新加坡的時候那一周不落太多進度?”

“確實我手裏有很多別人做不了的活啊。”

曲琮說,她說的是實話——離開一周的話,很多活擱置比交接成本低多了,急的只是客戶而已,不過很多活客戶本身也不著急,像是破產並購重組的大案子,一般都是要做好幾年的,光是資料梳理就是上千工時。曲琮還有點新人的銳氣,不想讓客戶等,總喜歡事事都做在客戶前頭。

這樣的員工沒人不喜歡,當然結果是會犧牲掉很多私生活,招惹同事的忌恨——但這並不是元黛要去處理的問題,她心安理得,對曲琮大事表揚,曲琮又和她告密。“最近紀總監和林教授走得似乎很近,就我所知,他們已經至少見了兩面,五六天見一次,這頻率有點高了。”

“紀葒不是回家過年了嗎?”元黛先驚後疑,“她也提早回來了?怎麽不和我們說——怎麽不來巴厘島找我們啊。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不想打擾你們的假期嘛。”曲琮倒挺貼心的——很容易可以發覺,她做事也越來越有主見了,如果是之前,就算只是一句話的消息,也恨不得馬上告訴老板知道。“見第一面的時候我就覺得還好,畢竟林教授這個年不好過,不過我還是借機給格蘭德那邊發了個郵件,和紀總搭上話,重新聯系了起來。”

也就是說,她對紀葒【投誠】了,元黛高高地挑起眉,她還以為自己要再催曲琮兩次,對方才能凝聚得起足夠的勇氣。

這個小女孩成長的速度是越來越快,方向也越來越難以預測了,士別三日,元黛甚至對曲琮感到一絲陌生,“她信了?”

曲琮點點頭,較之以前多了幾分淡然,“我告訴她我新年加班是你安排的……”

新年假期裏就瑣事發工作郵件,這說明曲琮在加班,當然,律所什麽時候都有人加班,本地同事為外地同事頂班也很正常,不過像是曲琮這樣養尊處優慣了的小女孩,會感到委屈那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具體的表演不必細說了,曲琮再三猶豫,紀葒步步勸誘,最後曲琮也沒說準話,只說自己很想去新加坡,分寸感把握得好,元黛也不禁叫絕,“蠻好,人的墮落都是一步一步的,不可能一下全變,你做得很好。”

“葒姐也這樣說。”曲琮也笑了,“不過用詞不太一樣,她和我說,能理解我的猶豫,人都是慢慢進步的。”

這是進步還是墮落?

曲琮的話好像藏了一根不怎麽尖利的針,讓元黛品出一絲諷刺——也讓和她的對話有趣了起來,元黛笑著說,“是的,如果你以她為榜樣,那麽當然是進步。”

她催促曲琮不要拖戲,“然後呢?你是怎麽發現天宇和她一起吃飯的?”

“既然紀總回來了,我就找話題和林教授談天。林教授這個年當然是不好過的……”

其實往年寒假林天宇也經常出去做訪問學者,或者是在實驗室忙項目,一個春假能回家三四次算是多的了,但那時候主動權在他。現在老婆帶著孩子跑了,家裏父母正為挽回他的婚姻殫精竭慮,在簡佩面前當然站在兒子這邊,可私下對兒子自然不無怨言。林天宇又是完全理虧的一方,頗有點無家可歸的感覺——和元黛一樣可憐,但他甚至沒有給自己找個好去處的能力,大年下在沛宇和幾個不回家的學生一起吃火鍋,淒涼又可憐。曲琮因公(找借口)去找他,被他抓住猛聊了幾小時,但到飯點卻沒有順理成章留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