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落雨

遠在機場的唐嘉年還在為行李發愁。

近百公裏外的祁山裏,卻有人高興得一宿難寐。

滂沱大雨一夜到天明,以這樣的氣勢,唯一進山的那條渣土路塌陷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天剛蒙蒙亮,院子裏就傳出人聲。

謝行人高腿長,躺在一米八的單人床上還得加張鐵皮凳才能舒展開腿。床板是有生以來睡過最硬的,在這樣的環境,雖然疲憊但耐不住精神亢奮。

他意料之中失眠到天亮。

聽見底下小院兒傳出聲,就借著雨幕中昏暗的天光摸黑起床。簡單洗漱一把下樓。

不知是不是因為山裏多雨,這裏的房子都飛檐翹角的。雨一落,聚成一道雨簾,嘩啦啦把廊下與院子隔斷出兩片世界。

謝行這兩年清瘦不少,畢竟身高在線,骨架子在那兒也不會往一百二下面跑。從木樓梯上下來時,踩得樓梯咯吱咯吱響。

或許是陰雨天的關系,聲音比昨兒更甚。

他一出現在廊下,就吸引了院子裏人的注意。

昨天接待他們的大媽正在往後屋灶膛裏添火,院口的井邊浸著臟衣服。她兩邊來回跑,聽到聲望過來。

一共就接待他們兩名外來客人,男的俊女的俏,很難讓人記不住。

大媽一看他只罩一件黑色沖鋒衣,底下寬松的運動褲還卷著露小腿,連連皺眉:“哎呀,娃兒。你要生病的咯!”

謝行知道裴芷早上慣常喜歡空腹喝一杯黑咖啡。他來之前想得太簡單,以為不管到哪,住個酒店總歸會有咖啡機,實在不行他上外邊買也行。

這會兒一點不敢抱此想法,只想著大不了借點熱水,盡最大的妥協泡杯速溶。

剛張口,還沒想好怎麽說,大媽就熱情拍腿:“是不是餓了的咯?早飯馬上好,米湯就餅香得很!”

他對米湯沒什麽概念,音調上揚嗯了一聲。

大媽像是接待過不少城裏小孩,很明白他疑惑的點,笑得滿臉褶子堆在一起:“沒喝過?好喝!拍照的女娃兒要喝好幾碗的,以前來我們這的咯,每天早上都要喝!”

裴芷愛喝?

以他對裴芷的了解,她早餐吃得很中西混合。空腹一杯黑咖啡,過後有時候吃點兒抗氧化的水果,有時候吃全麥面包。

最最放縱自己的時候,會嘗幾口小籠包。幾乎不喝粥。因為她說糖分高容易胖。

他詫異挑眉,略有幾分好奇地靠在門廊上。把自己憋得萬分別扭,才道:“能跟我講講她之前來拍照時的事嗎。”

他對她生命中所有不含自己軌跡的階段皆存在好奇。

“哦……那女娃兒以前都是一個人來的……”

故事以此為開頭。

只第一句,就讓他歡欣鼓舞地壓不住翹起來的嘴角。

此時他完全忘了本應該出現在這裏的是唐嘉年,心裏只有一個想法:看吧,她什麽第一次都是我的,第一次帶人出來拍照,也是我。

少年揚起的唇角格外吸引人。

大媽講了一會兒,問:“娃兒,你倆——是那個不?”

對「那個」的定義很寬泛。

聽在各人耳朵裏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謝行理所應當理解成了戀人情侶之類,而大媽問的時候,充分貫徹了好看的人好看起來千篇一律,醜的人醜起來各有千秋定律,越看越覺得他倆神似。

又追加:“是姐弟倆不?”

生生把謝行剛到嘴邊的是噎了回去。他蹙眉,不大高興:“不是。”

他咬著重音:“她是我女朋友。”

大媽明顯不信,連手裏的活兒都放下了:“你以為大娘我不懂你們城裏的年輕人咯。你倆要是那個……”

她拇指對拇指彎了一下:“那還分開住哦。”

這事兒沒法說理得很。

他倒是想住一起,誰知道你家這小幾間還能有這麽多空房。

眉宇間露出煩躁,他用舌尖狠狠刮了下犬牙,道:“吵架了。”

“真是一對兒?”

“真是!”

聲音不自覺加大,似乎是要用音量提高氣勢增加可信度。

大媽若有所思唔了一聲沒再說話,不知心裏想些什麽。

裴芷正是這個時候下的樓,見謝行站在樓下和大媽聊天實在是驚愕。

她把長發隨意梳一把紮在腦後,下樓梯時發尾還在左右晃動。

幾步到他跟前,問:“你被山裏的妖怪附體了?起那麽早?”

或許是還在和大媽賭氣,謝行不自覺用小院兒都能聽到的音量發牢騷:“想了你一晚上,沒睡著。”

啪——

裴芷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壓著他往墻根挪,看向院裏的唯一觀眾時笑得極其尷尬。

等把人連拖帶拽壓進墻角,她才放手:“公共場合再胡說,我打你。”

他垂眸,很愜意這樣挨在一起的時光:“本來就是。”

裴芷懶得跟他爭,只問他:“你後來給唐嘉年打電話沒?通知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