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一年

沈善言不過是隨口說說,見郁文卻是把他說的話放在了心上,不由生出幾分責任感來,略一思忖,對郁文道:“你把那畫再給我看看,我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地方有這種樹。”

他的親戚朋友相比郁文又高出一個層次,喜歡種花養樹的人有很多,而且有些人還專門種些奇怪的品種以示不同。

“遐光家的那幾株沙棘樹是子衿為了逗遐光種的,遐光看都懶得看,那些伺候花木的仆婦肯定也不會放在心上,長得就跟個雜樹似的。”沈善言繼續道,“我在西北的時候見這樹能長到齊屋高,他們家的那幾株沙棘倒好,還沒有腰高。就算是從他們家借了樹種過去,估計也養不活。還不如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人家養過這種樹的。”

他這樣地上心,郁文自然是謝了又謝。

兩人在書房裏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想到還有誰家種過這樣的樹,沈善言幹脆收了畫道:“我在這裏和遐光過了小年就要回家去了,正好趁著這機會幫你們家閨女問問。”

過年的時候,沈家門庭若市,會有很多親朋故舊來拜年的。

“那可太好了!”郁文喜出望外,等到沈善言回杭州的時候,他把家裏藏的半刀澄心紙用匣子裝了送給沈善言做儀程。

沈善言是真心喜歡,也就沒有推辭,讓郁文等他的消息,回杭州城過年去了。

郁家這邊也很熱鬧。

過小年就開始換桃符、貼對聯、掛紅燈籠、準備祭祖的供品、年夜飯的菜肴。

郁棠則陪著父親蒔弄水仙花、金錢桔,指使著雙桃等人打掃揚塵。

她還抽空去給馬秀娘送了些陳氏做的年糕、麥芽糖和她自己做的頭花。

馬秀娘非常的高興,放下手中的活計,接她進了自己的內室,還從櫃子裏拿了柿餅招待她:“從福建那邊過來的,可甜了,你等會帶點回去給嬸嬸也嘗嘗。”

郁棠笑盈盈地道了謝,轉著眼珠子上下打量著馬秀娘,抿了嘴笑。

馬秀娘頓時臉色通紅,羞嗔地推搡著她:“你看什麽看?沒有出閣的小姑娘家,不許胡思亂想。”

郁棠哈哈哈地笑。

她才從陳氏那裏得了信,知道馬秀娘懷了孩子,這才特意來看看她的。

馬秀娘見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可笑過之後,臉上又帶了幾分輕愁,悄聲和郁棠說著體己話:“我嫁過來之前就知道章家經濟一般,可沒有想到會這麽差。相公怕委屈了我,日夜不停地抄書,我怕他壞了身體,可怎麽勸他都不聽,說是等孩子出生家裏的開銷更大了,能先準備著就先準備著。”說到這裏,她拉了郁棠的手,“你不來找我,我也準備去找你的——我想把我的一對銀鐲子悄悄當了,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當鋪?”

家裏的中饋都是她在主持,用了多少銀子也只有她知道,家裏雖然入不敷出,但章慧是絕不會動用她的陪嫁的,臨安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她做為馬秀才家的大小姐,認識她的人不少,她不敢去裴家的當鋪當東西,怕被人認出來,壞了章慧的名聲。

郁棠從前不止一次遇到過這樣的事,一文錢真的可以難倒英雄漢的。

她立刻回握了馬秀娘的手道:“你放心,我幫你去跑這一趟。就幫你當成活當,等以後姐夫賺了銀子,再贖回來好了。”

活當十之當五就是好的了,死當卻能十之當七,甚至是當八。

馬秀娘咬了咬牙,道:“你幫我當成死當。以後你姐夫有錢了,我再打一對就是了。”

郁棠想想也行。

前世,她出嫁的時候馬秀娘還曾送了五兩重的銀鐲子給她當賀禮,可見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此時的困難只是暫時的,只要邁過去就好了。

“姐姐把東西給我吧!”她道,“過年的時候是最要花銷的時候,我這就悄悄地去,再悄悄地回來。”

馬秀娘點頭,眼淚都要落下來了,拉著她的手道:“阿棠,多謝你了。”

多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心裏的感激卻一分不少。

郁棠卻覺得有些內疚。

前世,她居然錯過了這樣的好朋友。

想到這裏,她就想到了李家,想到了之前去杭州城給顧家報的信。

不知道顧家那邊會是什麽反應?

顧曦現在卻是氣得不行。

她知道是有人在算計她,可問題是,人家說的都是事實,一點也沒有冤枉李家。

可李家為什麽要做出這樣的事來呢?

僅僅是求娶不成要找回面子嗎?

那李家的心胸就不僅僅是狹窄,可以說是睚眥必報了。

她要嫁進這樣的人家去嗎?

女子的天地被局限在內宅,以後她可是要和林氏在一個鍋裏吃飯,一個院子裏生活的,上嘴唇還有碰下嘴唇的時候,林氏要是覺得心氣不順,想找她的麻煩很容易,她難道就陪著這樣一個女人爭來鬥去地過日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