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買畫

這件事郁文覺得是他的錯,被女兒質問,他不免有些心虛,小聲道:“阿棠,你姆媽現在雖然要吃藥,卻不用去京城了,這銀子就當是我帶著你姆媽去了趟京城的。再說了,你魯伯父對我們家怎樣,你也是看在眼裏的。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只顧著自家的好不顧他的死活呢?”

郁棠氣極,道:“他現在是生死關頭嗎?沒這二百兩銀子他就活不下去了嗎?”

“也差不多!”郁文道,“你魯伯父他得罪了裴家的人,在臨安府呆不下去了。明年又要開恩科了,他得不到好的推薦,學業上很難有精進。”

這種事情郁棠知道。

致仕的官員通常都是願意造福一方的。有本地士子進京科考,都會寫了名帖給相熟或是相好的官員,請他們幫著安排住宿甚至是指點課業,以期金榜題名,取得更好的成績。

她冷笑,道:“我要是沒有記錯,魯伯父還只是個秀才吧?裴家給他寫了推薦信,他恐怕也用不上吧?再說了,裴家素來喜歡幫襯鄉鄰,他做了什麽事,居然得罪了裴家,阿爹難道就不仔細想想嗎?”

郁文顯然不願意多談,只道:“他已決定寓居京城,以後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這算是我最後一次幫他了,也算是我報答他救你姆媽之命,你就不要追究了。”

事已至此,郁棠還能說什麽。

她恨恨地道:“畫呢?”

那畫畢竟是古董,還值些銀子,以後家裏萬一拿不出給母親用藥的錢,還可以把那畫當了。

郁文討好地將畫軸遞給了郁棠。

郁棠一面將畫卷攤開在書案,一面小聲嘀咕:“也就是您好說話。二百兩銀子,他若拿去當鋪,最多也就能當個一百兩銀子……”

她話沒有說完,就瞪大了眼睛。

這不是她前世時常拿出來摩挲觀看的那一幅《松溪釣隱圖》。

前世,父母出事後,這幅畫卻留在了家裏,被人遺忘。直到她出嫁,大伯父考慮到她要嫁的李家是讀書人家,想買些字畫給她陪嫁,讓她的嫁妝體面些,這幅畫才被重新找了出來。又因為父母出事與這幅畫有關,她把它當做了念想,小心翼翼地保管,時不時地拿出來看看。

她記得很清楚,這幅畫有二十三個印章,最後兩枚印章一枚是“春水堂”,一枚是“瘦梅翁”,“春水堂”蓋在“瘦梅翁”的旁邊,而此時,原本應該蓋著“春水堂”印章的地方卻蓋著“梅林”。

這幅畫是假的!

郁棠大怒,道:“阿爹,魯信是個小人!”

郁文見女兒反復地詆毀自己的朋友,心裏就有點不高興了,走了過來,一面要收了畫卷收藏起來,一面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世人誰沒有缺點,你不要總揪著你魯伯父的那點不是不放,看人,要看主要的……”

“不是!”郁棠打斷了父親的話,阻止了父親將畫卷卷起來,指了那枚蓋著“梅林”的印章道,“爹,您看,這裏應該蓋著‘春水堂’……”

郁文笑了起來,道:“平日裏讓你讀書你不讀,現在鬧笑話了吧!‘春水堂’是誰的印章我不知道,可這‘梅林’卻是左大人的私章,從前我還曾專門研究過左大人的手稿和印章。你魯伯父家的這幅是左大人贈予其先父的,沒有這枚印章才奇怪呢?你看,這‘瘦梅翁’就是你魯伯父父親的別號。”

郁棠完全淩亂了。

難道她上一世時常拿在手裏把玩的名畫才是假的?

郁棠不甘心,她請郁文找人鑒定。

郁文不同意:“你阿爹讀書不行,鑒定幾幅前朝的古畫無論如何也不會走眼的。”

郁棠心中的困惑卻越來越大。

前世,她嫁到李家之後,家裏曾經鬧過一次賊,後來大家清點家什,只有她丟了兩、三件金飾。那時她還奇怪,李家高墻大院,有人去李家做賊,怎麽只偷了這點東西。

難道那個時候這幅畫已經被人偷了?

在李家的日子,郁棠不願意回想,卻不能否認那是她心中的一個結。特別是對李家諸人的怨恨,碰一碰都會讓她氣得發抖,說不出話來。

不行!

她不能就這樣稀裏糊塗當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

郁棠向郁文討了《松溪釣隱圖》去觀看,私下卻悄悄將畫帶去了裴家的當鋪。

裴家在臨安只開了一家當鋪。

在臨安府碼頭前的十字路口。

掌櫃還是那個白白胖胖的佟貴。

前世,郁棠在他手裏當了不少的陪嫁。

她包了頭,打扮成個鄉下婦人,悄悄地進了當鋪。

佟掌櫃不在,守在櫃上的是佟掌櫃的兒子佟海。

和佟貴一樣,他也長得白白胖胖,現在不過弱冠之年,就已經見人一臉的笑,十分可親了。

郁棠把畫遞了過去,低聲道了句“活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