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丹邏?丹邏兄?”

丹邏在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是那個奇怪的人類吧?他不僅不害怕自己,還敢請他喝酒,很是有趣。

他的名字叫什麽?好像叫素白來著。

丹邏睜開眼,看見樂呵呵的老頭站在船頭,手裏提著兩壺酒,“阿邏,你看我帶來了什麽?”

素白已經這麽老了嗎?哦,是的,他早就已經老去。

依稀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但這一刻的丹邏覺得特別疲憊,腦中昏昏沉沉無法多想,也不願意細想。

素白跨進木舟的船艙,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擺出酒盞,打開油紙包著的小菜。眼前的一幕似乎蒙著一張半透明的紙,朦朦朧朧地有些看不清,但這樣的舉動老頭已經不知道做過多少次,讓丹邏覺得熟悉又安心。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素白時的情形。

那時候的他遊蕩在幽暗的水底,沅水的水底靜逸而安穩。

丹邏從出生起就生活在這條河裏,已經不知道在這裏生活了多少個年頭,幾乎同河流化為一體。那時候的時光是那樣的悠長,逍遙自在又有些寂寞無聊。

他擡起頭,看見光影折射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塊陰影,那裏應該坐著名為人類的生靈,劃著他們自己制作的稱之為船的工具。

船上傳來悠悠揚揚的笛聲,丹邏喜歡一切音樂,他搖著尾巴靠近水面,傾聽那音質幹凈清透的樂曲。

木質的小舟邊緣掛下來一條細細的魚線,線頭穿著一個魚鉤。

丹邏繞著那個掛著一點食物的小鉤子轉了一圈。真是可笑的人類,想用這麽淺顯的陷阱抓到誰呢?

船上的那人吹完笛子,傻裏傻氣地自個兒笑了,還對著月亮說話,

“雖有好酒好月,卻可惜獨酌無相親。”一只舉著酒盞的手從船沿伸了出來,“河神啊河神,敬你一杯。”

琥珀色的液體落進了水面,傳來一股獨特的香味。

船底的丹邏想了一下,這條河就住著他一個靈體,那這杯酒應該就是給他的了吧。他張口將那杯酒吞了下去,這是什麽東西,又濃烈又上頭,口味似乎不錯。

自那以後,一棹江風一葉舟,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摯友。

“老白,我覺得餓了,想吃東西,吃很多很多的東西。”丹邏睜開眼,看著坐在對面的老頭說道。

他的身體似乎虛弱又疲憊,真想盡快得到能量的補充。

“不吃人類行嗎?你要是吃了我的同胞,我們即便不成為敵人,也沒辦法再這樣好好相處了。”

“不行,我很餓。身體空泛得難受。”

“實在忍不住得話,把我的手臂分一條給你。反正我有一條手臂也夠用了。”年邁的老者無可奈何的說。

怎麽會有怎麽蠢的人類?

算了,並不想看見他少一只胳膊的模樣。

“抱歉,阿邏,長久以來一直讓你忍耐了。”素白收起船頭的魚竿,細細的魚線在空中隱約有光。“這本是你的本能,和我做朋友很辛苦吧?”

丹邏眨了眨眼睛,心中升起一股熟悉的恐懼感。

“這麽多年總是讓你遷就我。至少在最後希望也能為你做些什麽。”那個笑呵呵的身影說著說著就淡了,“阿邏,加油,這個世界沒了我,你也能找到很多的朋友。”

那身影最終消散在水霧彌漫的蘆葦叢中,

眼前的世界變得清晰了起來,唯獨留下那條蜿蜒盤恒的魚線,魚線那一頭跟上來一位人類法師。

丹邏想要撐起身軀,劇痛如同潮水般覆蓋了感官,集中在殘缺的尾部。他這才發覺自己已經失去了動彈的體力,甚至連這樣睜著眼都已經是竭盡所能。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年輕的人類女郎,一步步向他走來,朝著他伸出了手。

袁香兒伸出手,解開扣在丹邏頭上嘴套,卻沒有斷開將他雙手束在身後的鐵索。

這個妖魔即便傷重瀕死,形容狼狽到了這樣的程度,看著自己的眼神裏依舊看不見半分示弱。

袁香兒把他扶進小船的船艙躺好,在他的身邊蹲了下來,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使徒?只要你受我約束,從此不任意傷人。我便不傷你性命,也絕不會肆意折辱於你。”

“你們人類不是有一句話,殺人者,人恒殺之?我作為一個捕獵者,早就做好自己成為獵物的準備。無需多言,殺了我,拿走我的妖丹和骨骼便是。”丹邏面色慘淡,呸出喉嚨中一口汙血,嘴角卻勾出一抹笑來,

“死了一了百了,也還不錯。喂,殺了我以後,能不能把你不要的殘軀丟進沅水裏,我想要死在水裏。”

袁香兒沒有搭理他,取出一支符筆埋頭在船身繪制。

那是人類的法陣,符文繁復,威壓強大,隨著最後的收筆,陣法紅色的光芒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