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南河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爬上巨大的古樹,從樹腰上那個隱蔽的洞口一頭栽了進去,砰一聲掉落進樹洞的底部,四五根金紅色的羽毛在他的身邊散落了一地,一個帶著火焰光芒的妖獸內丹骨碌碌地在那些羽毛間滾了半圈。

銀色的天狼昏暗的洞穴底部趴了片刻,勉強睜開眼,伸出舌頭把那顆紅色的妖獸內丹卷進自己的口中,吞下肚子裏去。

陽光從高高的洞口斜照進來,正好打在那幾片散落一地的金色羽毛上,給漂亮的羽毛織上一層金色的光澤。

把這些羽毛帶給她,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南河覺得自己其實不太了解那個人類,人類似乎都喜歡顏色鮮艷的東西,比如一些花呀草呀,一些有光澤的錦緞和亮閃閃的金屬。有時候他們又會喜歡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亂七八糟的蘑菇,沾著泥巴的植物根莖,讓他難以理解。

不過幸好那個人有一點和自己一樣,她喜歡甜的食物,喜歡那些鮮嫩多汁的羊肉,並且她能很巧妙的把那些肉類變得更加的香美爽口。

南河想到這裏,咽了咽口水,感到空泛的肚子更加餓得難受了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但此刻的他並沒有力氣爬起身,去外面捕殺一只哪怕普通的野獸。

他的後背和腿上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南河回首看了一眼,後背被燒傷了一大片,原本漂亮的銀色毛發脫落得七零八落,露出鮮血淋漓的肌膚。他想用舌頭舔一舔,可惜夠不著。

這樣難看醜陋的模樣,幸好沒有出現在那個人的面前。她那樣的喜歡漂亮的毛發,如果看到這樣脫落成一塊塊的醜陋皮毛,肯定更不喜歡自己了。

何況如今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容貌俊美的山貓,千依百順的黑狗,還有那一只不知所謂的雞。

總是想著那個人類做什麽?南河唾棄了自己一下。

是了,我受了她的恩惠,問心有愧,不過是想要償還她的恩情罷了。

肯定只是這樣。

他耷拉著耳朵,合上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浩然鳥的妖丹在腹中擴散,大量的靈力驟然沖撞進了四肢百骸,每一根經脈都被洶湧而入的靈力沖擊著,一下下地膨脹搏動起來。那股力量過於強大,幾乎就要撕裂他的靈脈,破壞他的身軀。

南河死死咬牙忍耐,感到頸椎和周身的骨骼仿佛在一點點的錯位,潰散了又重組,重組又一次潰散。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進入離骸期的痛苦。

這個過程是每一只幼小的天狼都必須經歷的。身處在危機四伏中的南河,沒有安全的環境來渡過這一次次的虛弱時段,因此他比起曾經的同伴更為急進,所必須忍受的折磨也更為劇烈。

在這個時期,他需要用一波又一波的巨大靈力的洗滌骨骼身軀,慢慢擺脫原有軀骸的桎梏,成為一種更高層次的質體,稱之為離骸。沒有徹底經歷過離骸期的幼狼,不論身體多麽龐大,都不能算是真正成熟的天狼。

南河緊閉住雙眼,忍耐著拆骨削肉一樣的折磨。他覺得自己的感官似乎在這種過度的疼痛中變得遲鈍而迷糊了。有時候他會混亂地感覺到身軀變得極為龐大,有時候又覺得身軀在無限縮小。

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疼痛死死纏繞著他身軀和精神。在他的身邊只有危險和寒冷,沒有任何的同伴。

洞穴外是呼嘯的北風,敵人隨時有可能發現了這裏,沖進來將自己撕成碎片。

天狼星離他那麽的遙遠,在白晝裏連一絲一毫的光輝都看不見。他只是一只被遺留在這個世界的孤狼,即便艱難地成功離骸,也只能形單影只地在這片大陸上渡過千年萬年。

南河在迷迷糊糊中回到幼年時的那一天。

那是一個星河璀璨的夜晚,月浪衡天,涼蟾淩空,一只小小的天狼全力在月色下飛奔。他好不容易從人類的牢籠中逃脫,帶著一身的傷痛和委屈,拼命向著遙遠的天狼山方向奔跑。

浩瀚蒼穹仿佛抖動了一下,漆黑的天幕上徒然憑空多出了一輪圓月。

一般無二的兩輪明月舉鏡交輝,在夜空中相承相應。玉兔成雙,銀毫遍灑人間。

南河的父親說了成百上千年的,似乎永遠不會出現的兩月相承之日,突然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小小南河在星空下停住腳步,愣愣地看著頭頂上兩輪巨大的明月。

遠遠的天狼山升起一脈細碎的銀光,那些星星點點的銀色光輝,流瑩般盤桓高升,緩緩向夜空飛去。

他們排著齊整的隊列從銀盤般的圓月前遊動穿梭而過,盡管因為過於遙遠而顯得十分渺小,南河依舊清楚地看見了,那是他的父母,兄弟和族人。

他邁著小小的四肢在地面上狂奔,竭盡全力嘶吼。但那遙遠的星漢之中,終究沒人能聽見廣袤的大地上一只小小天狼的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