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院子的大門外響起砰砰的敲門聲。

“來了,來了。”袁香兒一路小跑著從院子的梧桐樹下穿過,打開院門伸出腦袋。

只見門外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彩釉香車從者眾多,車子的主人穿一身圓領織錦長衫,戴一頂輕紗帽,顯然是富庶人家的子弟。卻放下身段,讓一應仆從等在身後,親自前來敲門。

“請問自然先生在家嗎?”客人叉著手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說話。他看上去十分年輕,相貌也周正,只是左邊眼眶上淤青了一大片,好像被誰狠狠地捶了一拳頭,顯得有幾分滑稽好笑。

又是一位大老遠跑來求師父幫忙的。

袁香兒:“我家先生出遠門了,已經好些年都不曾回來。”

“先生不在家裏?哎呀,那可怎生是好?”客人來回搓著手,又問道,“可知先生何時歸來?”

袁香兒搖了搖頭。

自從那一年師父突然消失,距今已經過去七年,袁香兒從一個豆丁一樣的小娃娃長成十六七歲的少女,都不曾再見到師父一面。盡管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但依舊時不時會有不知情況的人舟車勞頓,從很遠的地方特意趕過來尋求師傅的幫助。可惜的是,他們也注定只能失望而歸。

袁香兒正在閉門送客,遠遠看見師娘和斜對門陳家的嬸嬸並肩從集市上歸來。連忙推開了門扉迎接師娘進屋。

“今日在集市上看見有賣小雞仔,十分可愛,便又買了兩只。”雲娘掀起蓋在籃子上花布一角,露出兩團微微聳動的黃色毛球,“把它們養在院子裏,好不好?”

師父剛剛離開的時候,庭院裏住的那些妖精同時消失了,驟然的寂靜讓人很不習慣。或許師娘也感受到了這份寂靜,於是在院子裏養了不少阿貓阿狗,小雞小鴨,終於讓空落落的庭院又重新嘰嘰喳喳地熱鬧了起來。

陳家嬸嬸看見袁香兒出來開門,趕上前來親熱地握住香兒的手上下打量,余先生家的這個小徒弟,小時候瞧著倒也尋常普通,之後約莫是在先生的家裏沾染了仙氣,一年比一年出落得漂亮了,為人處世也大氣爽利,就是自己看了都十分喜歡,也難怪家裏的老大鐵牛整天放在心裏惦記。

於是她拍著袁香兒的手熱乎乎地說:“哎呀,好香兒,嬸子剛剛還在和你師娘說,這樣的好姑娘將來可不能隨便便宜了哪家不知底細的臭小子。最好是在就近找一戶好人家,以後照顧你師娘也兩相便宜。”

袁香兒大大方方沖她笑了笑,挽著師娘的手進門去。

那位準備離去的客人看見了雲娘,疑惑地打量片刻,幾個箭步跨了回來,“這位可是雲娘子麽?小人是周生啊,娘子可還記得小人?十五年前,先生和娘子一道路過洞庭湖,曾救過小人一命。”

雲娘看著他,思索了半日,方才恍然想起,以袖掩口驚訝地道,“原來是你啊,當年你不過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童,想不到如今都這樣大了。”

周生連連打恭,“娘子倒是和從前一般無二,不曾想娘子還記得小人。當時幸得先生道法超然,救下小人性命。小人這些年心中時時記掛先生恩德,不敢或忘。百般周折打探到恩人仙址,特特前來拜會。”

雲娘便將人讓進院子來,也不進屋,只在梧桐樹下的石桌上入座。

那位周生在雲娘面前十分拘謹,以晚輩自居,不敢平坐,只是站著回話。

二人聊起往事,袁香兒在一旁聽了,知道這個叫周生的男子年幼時曾經得過一場大病,父母遍求名醫,藥石無效,幾乎就要準備喪事了。多虧自然先生攜妻子雲遊時途經此地,出手相助,方才幸免於難。

如今過了一十五年,當時的十歲的孩童早已成家立業,娶了妻室。周家祖上曾經為官,留有余蔭,家境殷實。本來日子過得十分順遂。可惜數月之前,妻子林氏不知怎麽的,突然得了臆症,言行粗鄙,口吐狂言,聲稱自己並非女子,乃是駐守邊關的大將軍,非但不讓周生再親近半步,反而一拳將他從臥房中打了出來。

幾個月來,周家求神問道,折騰得家裏雞飛狗跳,不僅不見效果,反倒使得那位林氏更加暴躁。如今沒奈何,周生只能將妻子用鐵索捆在房中,等閑不敢進身,日子過得實是淒苦。

“這可真是……一件奇聞,可惜我對這些一竅不通,也幫不上你的忙。”雲娘寬慰他道,“這世間之大,能人眾多,遠勝外子之人大有人在。你再多方尋訪,必有解決之道。”

袁香兒從旁插了一句話:“若是實在解決不了,你問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如若無誤,放她自行離去也就是了,何必把人捆在家裏。”

周生唉聲嘆氣:“倒也問了,卻又不肯明言,說是以女子之身愧見親朋舊故。何況拙荊乃是在下三媒六聘娶進門的娘子,正經夫妻,如果能輕易讓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