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第3/4頁)

因他定期便有手稿送到雲京,雕版印刻。他的遊記寫得十分精彩,遊記後面還附有一份“江南食貨志”,將他所到之地商品種類、行情物價、百姓生活所賺所費,都歸類記錄,實是比當地官員在奏章裏吹噓的“盛世太平”真實得多了。

戶部尚書陳良志力贊,又因他平息糧價這一事,為他請旌表。

皇帝卻並沒有給。

士農工商,商人地位最賤。眾人只以為皇帝不願賜旌表給一個商人。

卻不知,不過是因為皇後告訴皇帝:“她不要。”

開元十二年,廣平伯楊懷深在南方某道剿匪。這日夜晚,有人來報匪訊:“有水匪埋伏盯上了我們。主人令我等來求救,望大人援手。”

他們道:“我家主人號零方君。”

楊懷深聽說過零方君的名號,且這股水匪,極可能便是他想要剿滅的那一股。當即率著三艘戰船去迎戰。

待到那裏時,水面上已經廝殺開來。

零方君雖有護衛,到底不能和這些曾經是正規軍隊的水匪抗衡,邊戰邊退。幾條匪船緊緊咬著,跟在後面。

零方君的船往東,楊懷深的船往西。

報訊的護衛指著那船尾上一人,告訴楊懷深:“大人快看,那便是我家主人!”

楊懷深目力極好,眺望過去,船尾很多人正在射箭攔截後面的敵船。其中一人與眾不同,他穿著青衫罩著皮甲,身形卻格外地纖細窈窕,不似男子。

那人身手利落,箭法很好,幾乎箭箭不落空。

只楊懷深一眼望去,總覺得心中有種異樣之感。

此時敵船已經進入射程,楊懷深一聲令下,一時箭矢如流星壓過去。零方君的船上,壓力驟減。

兩船交錯間,楊懷深張弓搭箭,耳邊卻聽到報訊人大聲向那船上招呼:“主人!主人!”

一箭射出如流星,貫穿了一名賊匪的身體,傷了第二個人。

楊懷深轉頭。

零方君亦轉頭。

她雖穿著男裝,梳著男子發髻,但火光下那一張雪白的面孔楊懷深怎能忘得了。

時間流速刹那凝滯,緩慢。

零方君看到楊懷深的嘴唇微動,那口型是——斐娘。

楊懷深也看到零方君的嘴唇微動,那口型是——二郎。

他們看到了彼此晦暗不明的眸光。

兩船刹那交錯,飛速脫離。

戰陣之前,楊懷深不敢分散精神,他轉過頭來,拔刀指向敵船:“登船!”

林斐的船減緩了速度,她站在船尾遙望。

她看著官軍無數道鋼索鐵爪拋向敵船,扒住了船舷,貼近,搭柵板,登船。甚至有些人根本沒走舢板,直接從一條船跳到了另一條船上。

楊懷深便是這樣跳過去的。

林斐看著這一場廝殺,直到結束。

再見到楊懷深的時候,他身上臉上都有血跡。林斐遞過去一條投過的濕手巾。

楊懷深接過,擦臉,問:“怎麽是你?”

林斐道:“我知附近有官軍,沒想到是你。”

楊懷深打量她:“你就是零方君?”

林斐道:“是。”

楊懷深把手巾丟還給她:“你日子過得挺快活。”

林斐打量他,眼前這個楊懷深,不像她那個已經功成名就的前夫,倒更像少時那個章台走馬的風流少年郎。只是姿態刻意。

她道:“是,我很快活。我這一輩子,大概就是這幾年最快活。”

楊懷深咬牙。

“二郎。”林斐道,“你還沒想開嗎?”

楊懷深冷笑:“我嬌妻美妾,兒女雙全,功成名就,我有什麽可想不開。”

“那就好。”林斐道,“我就怕二郎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楊懷深問:“什麽道理?”

林斐道:“並不因為你好,別人便一定會愛你。也不因為你深情,對方就一定會回應這深情。你是個很好、很重情的男人,我很知道,只我始終愛不上你,實也沒辦法。”

楊懷深道:“則你到底為什麽愛高大郎?我實不覺得他哪裏勝過我。”

林斐無奈道:“我早說過,他並沒有勝過你。我也已經幾乎不記得他的樣子了。”

楊懷深恨道:“你實是個沒心沒肺的薄情女人。”

“正是。”林斐道,“我這兩年漸漸明白了,其實我對男人與情愛,都沒什麽興趣。只是從前,作為女郎,我被要求必須去愛誰或者嫁誰,並沒有別的選項。”

楊懷深突然無力。

林斐看他模樣,心終於還是軟了一分,道:“或許我與二郎,相遇時間不對。二郎娶我時明明已經功成名就,在我心中,卻始終覺得你是當年章台走馬的少年。我知二郎本事,今天才第一次親見。二郎的風采,著實令我心折。倘若我們今日是初遇,或許我便會愛上二郎也說不定。”

楊懷深道:“你只是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