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2/3頁)

他抓起紫堇的一只腳踝,將她拖行至自己的馬旁,拽住腰帶將她扔到馬背上。胸腔和馬鞍的劇烈撞擊令紫堇吐了一口血。

紫堇被搭在馬背上,頭垂在馬身側。血流下來,她只能勉強睜開一只眼睛。

天地顛倒,那南歸的車隊漸行漸遠。

他們,回雲京去了……

“別看了,別看了。”

丈夫控著馬,一只手伸出去,攬住妻子的肩膀往回掰。他的新婦善良又能幹,就是心太軟。

熏兒轉過身來,淚流滿面。

翠蓋寶車裏,謝玉璋說:“我已盡力。”

“當然。你不必自責。”林斐看著遠處。

“她自己追上來的,兩個孩子都沒帶。”她感嘆說:“她不要孩子了嗎?她的孩子還都這麽小。無法想象,會有做了母親的人對自己的孩子如此無情。”

林斐放下車窗簾子轉回頭,卻見幽暗車廂中,謝玉璋怔忡地望著她。

林斐微怔。

謝玉璋已經轉過頭去,跟著嘆息:“是啊,無法想象。”

林斐望著她的烏發,過了片刻,喚她:“珠珠。”

謝玉璋“嗯”了一聲,聽見林斐幽幽地問:“我生過孩子嗎?”

這些年的磨煉令謝玉璋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她轉過頭,無奈地說:“你打心底討厭胡人呀,怎麽可能為他生孩子。我們兩個一直都在偷偷地喝避子湯。”

林斐吐口氣說:“那就好。”

謝玉璋說:“別胡思亂想。”

林斐“嗯”了一聲,掀開熏爐的蓋子,小心地撥了撥炭。

這兩年,隨著時間的流逝和情況的變化,也是因為她們已經大致將重要的信息都早整理出來了,所以已經很少提及那個“前世”了。

但在那個“前世”裏,她隨著謝玉璋侍奉過阿史那俟利弗、阿史那夏爾丹和阿史那烏維三個男人。

可剛剛,珠珠明確、清晰地只特指了一個男人。

林斐望著那偶爾從爐中飛起的火星,湮滅裏空氣裏。

按照慣例,從十二月二十四這天開始,宮裏和各衙門便都該封印了。

只是開元三年這一年,漠北還在打仗,五部歸附,公主還朝,事務繁多得中書和兵部是連軸轉,只在過年那幾天稍稍休息,還未到上元節便又復工了。

北伐成就斐然,開元四年的新年便格外的喜慶。

上元夜李固登上宮門城樓,向著禦街灑下了內造的小金錢,與民同慶。

百姓們笑喊著去搶,去撿。皇帝親自灑下的金錢要是能撿到,可以做傳家寶。

李固本只是應臣子們的要求來走這個過場,不料真的站在這高高的樓上,望著禦街燈光輝煌,百姓笑逐顏開,腳下搶到了金錢的人跳著笑著,又高喊“萬歲”,便不由被這情緒感染,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今年,是一個好年。

他想著,眼睛望向了遠方。

近了,很近了。

上元燈節過去,所有的衙門都復了工,店鋪開張,人們走出家門,恢復了正常的生活。

只是那新年喜慶的氣氛卻還沒有結束。禦街上還紮起了彩樓,掛上了宮燈。

因為,再過兩天,那位曾經的雲京明珠,前趙的寶華公主就要回來了!

這真是令人們的心裏說不出得痛快。

前趙腐朽無能,連皇後嫡出的公主都送給了胡人,何其的憋屈。

而大穆的皇帝,卻將這公主接回來了!

這新朝,充滿了朝氣和力量,雖然江南岸尚未入版圖,但北方已經靖平。百姓休養生息,這些年動亂中受到的傷害,漸漸平復,他們的生命力和活力又充沛勃發了起來。

整個新朝,都蒸蒸日上。

開元四年元月十八這一日,謝玉璋離開雲京八年,在二十二歲這一年,再次看到了雲京雄偉的城門。

“殿下。”迎接的官員叉手,手掌打開伸向城門,“請——”

楊懷深把謝玉璋送入了大穆國境,便折返了戰場。在國境處,有李固派去迎接的人。

他們以公主之禮迎她。

謝玉璋擡頭望了望高大的城墻,深吸一口氣,一夾馬肚:“走。”

落後她半個馬身的,是林斐。再後面是謝玉璋的十二名侍女。

這些女郎們沒有一個人坐車,她們騎著駿馬,馬蹄聲聲,踏入了雲京城的大門。

門洞深且長,雖墻壁上點著燈,依然幽昏。

痛苦的初夜,不堪的經歷,被拋棄的絕望……前世的種種,化作粘稠的空氣,令謝玉璋的每一步都費盡極大的力氣。

晚秀、月香、明晴、蘇合……那些枉死在草原上的女子魂魄哀號著向她纏繞,流著血淚控訴著她們遭遇的種種可怕和可悲。

她們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插進了她的胸膛裏,撕扯著她的頭發,拼力地想把她往後拖,拖到那無盡的深淵裏。

但謝玉璋緊握韁繩,堅定地踢著馬腹,讓胯下駿馬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將剛從地面浮出的殘魂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