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皇帝畢竟是謝玉璋的父親,畢竟也曾經真心地疼愛過她。所以即便是在前世,他和漠北汗國做婚姻之約的時候,也讓對方同意了待謝玉璋年滿十七再和可汗圓房。
公主只是一個代表榮耀的附贈品,重在她身份的意義,其他的都是小事而已。阿巴哈大國師和阿史那可汗都不在意這等小事,毫無異議地同意了。
然而大婚之夜,喝醉了的阿史那可汗卻闖進了她的帳子。
林斐沖上去攔,被雄壯魁梧的男人一掌掄倒在地,口吐鮮血昏了過去——謝玉璋在草原的十年,便是以這樣一個夜晚拉開了序幕。
像噩夢一樣。
這個夢還醒不了。
夏嬤嬤說:公主年紀尚小,若有孕,太過危險。
夏嬤嬤想讓她喝避子湯。
徐姑姑卻說:你已經嫁到這裏,可汗是你的依靠,他年紀這麽大了,將來必先你而去,你要早些生出兒子來才行啊。
在夏嬤嬤和徐姑姑截然相反的兩種說法中,謝玉璋選擇了照顧她長大,與她更親密的徐姑姑。
那一夜後,老可汗也說自己酒醉孟浪了,送給她許多珍珠寶石和美麗衣衫,還答應了她再不會如此粗魯。謝玉璋與林斐抱頭哭了一場,卻也知道自己已經是這老男人的妻子,這是再改變不了的事實。
無論再怎麽厭惡,也只能接受。
夏嬤嬤一語成讖。
她很快就懷孕了。她挺著大肚子的時候,部落遷徙,連著坐了幾日幾夜的車,她提前發動了。
尚未發育成熟的身體,並沒有準備好誕育新的生命。她生了一天一夜生不出來,人已經要沒了氣息。
夏嬤嬤帶著包重錦強闖了產房,放下了男女之防,讓包重錦以家傳手法揉推她的肚子,一點點地終於把孩子推出來的時候,那孩子臉色青紫,已經是個死胎。
厄運是一重接著一重,孩子死了,她帶下血崩,若非包重錦下以猛藥,大概在那時候就要香消玉殞了。
人雖然救了回來,身體卻傷了根本。自此,她再也沒有從前紅潤的臉色和勃勃的生機。
她的身子便是從那時候開始,一天天、一年年地衰弱了下去。
後來李固在宮闈長廊之下捉住她的手腕時,她那手腕的確是……太瘦了。
侍女打起厚厚的簾子,五皇子大步走進來,問:“寶華,叫我什麽事?”
謝玉璋從前世的回憶中被拉回現實,她看了看他,問:“喝酒了嗎?”
“我原以為他們上賀禮的時候便是開始喝酒了。”五皇子吐槽說,“沒想到,可汗喝了那麽多,根本酒宴開始沒正式開始。待會才要喝呢。”
“就是怕你喝酒,才喊你來。”謝玉璋給侍女打了個手勢,道,“你當這裏的酒跟雲京的桑落、鵝黃、梨花春一樣嗎?草原上的酒,比河西的酒還烈呢。喝多了你必要嘔得腸胃都痛的。”
侍女已經端過來晾得正好的一碗深褐色液體。
“這是什麽?”五皇子捏著鼻子問。
“養肝護胃的。”謝玉璋沒有說實話,只這樣哄他,“已經不熱了,正好喝了。”
五皇子不疑有他,原本在宮裏便有許多養生的湯湯水水,只是在外面沒有那麽方便了而已,寶華在自己的婚禮上還能想著他,真是體貼,唉……
五皇子將那碗大巫特制的解酒藥飲下,擦擦嘴道:“那我過去了,你、你自己行嗎?”
又道:“你真不該將斐娘留在雲京的,唉……”
“哥哥,我都已經嫁人了,怎地還對我這樣不放心。”謝玉璋笑嘆,狀似漫不經心地點他,“雖說要等我十七才算真正完婚,可出嫁就算大人了。”
五皇子看著妹妹,不似儀式中看不出年紀的妖異之美,她臉上的血痕已經擦去了,妝容也洗幹凈了,美麗的容貌中還是能看出尚未完全長開的青嫩感的。
她還這麽小,幸好,是要等她十七才……
五皇子想到年老的可汗,心中很不是滋味,只覺得父皇懦弱無能,一味只知道對外妥協忍讓,連嫡出的親妹妹都嫁給了老頭子,實在是……
“德不配位”四個字他是不敢說出口的,連想也不敢想。畢竟是天子,是父親,實在大逆不道。
但他想,太子的懦弱和父皇簡直一脈相承,他日太子繼位,大趙朝怕是沒有指望了。
他心中生出懷才不遇、生不逢時的憾恨和怨懟,只恨自己比太子生得晚了幾年。又恨皇帝,太子也非嫡非長,既然如此,還不如立賢。
五皇子再回到宴會大帳的時候,帳子裏熱火朝天,門口擠了一堆人,呼喝聲雷動。
五皇子皺眉,拍開前面的人擠進去,一擡眼,便看到李固把夏爾丹給掀翻在地。
眾人大聲喝彩。
五皇子驚了,快步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低聲問:“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