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公主殿下好像滑倒了?”他說。

另一個侍衛也眯起眼睛向上望了會兒,很肯定地說:“沒有,李將軍扶著她呢。”

前一個說:“你怎麽看見的?我看著黑乎乎一團。”

另一個說:“我眼睛好,我娘說,要多吃魚,吃魚眼睛就好。”

坡下的侍衛們碎碎念著,而在圓丘上,李固覺得仿佛風都停了。天地間沒了聲息,連雪花落地都是巨響。

唇間柔軟芬芳的感覺太不真實。這是只會在夢裏才會發生的事,在現實中怎麽可能發生?甚至也只有在那些躁動不安的夜裏,他才敢做這樣大膽的夢。

白日裏,他望著她的時候,都決不敢生出這些褻瀆她的想法。

可鼻端縈繞的馨香又告訴他,這是真的。

李固的大腦在片刻的空白之後,開始轟轟作響,生出了沖動而荒唐的念頭——帶她走!帶她離開這裏,遠遠地!

這念頭如滾水般地在李固腦中翻湧沸騰。他不知道,此時此刻,他和謝玉璋兩個人奇跡般地心有靈犀了起來。

謝玉璋抓著他的衣襟,像溺亡的人抓住了浮木——讓他帶我走!帶我離開這裏!便不必再重新經歷那一切一切了!

這念頭充塞在謝玉璋的胸膛裏。

若再來一點點觸發、催化,或許兩個人就真的各自改變了命線,手挽著手一起趁著夜色逃離這裏也說不定。

但可惜,在這樣月光嫵媚,雪光瑩然的夜裏,吹來的只有冰冷的風。那些轟轟然的、左沖右突就要爆發了的念頭,只被冷風吹了一瞬就冷卻下來了。

謝玉璋離開了李固的唇,擡眼看他。

他和她呼吸可聞,目光膠著住。

他們都看到對方眸中有短暫的狂亂閃過,也看著對方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他們都想起了彼此的身份、當前的形勢,以及……可預測的未來。

若放任剛才那荒唐的念頭成真,謝玉璋或許便會成為漠北汗國開啟戰端的借口,成為大趙的罪人;而李固——此時還年輕的李固,若離開了李銘,失去了根基,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什麽都沒有的李固,就什麽都給不了謝玉璋。

可能連護都護不住她——他身手縱然高強,也不是萬人敵。而她,是這樣的人間殊色,亂世將至,那些手握權柄的男人不會放過她。

平地起波瀾只一瞬,狂亂重歸冷靜,也只需一瞬。

謝玉璋先笑了。

“十一郎見諒。”她笑得十分放肆,像在夜色裏妖冶盛開的花,“我時日無多,心中焦躁,胡鬧一下換換心情。十一郎不會怪我吧?”

謝玉璋說著,放開了手。

謝玉璋並不將這一個吻放在心上。

一個吻能改變男人什麽?一個女人又能改變男人什麽?

什麽都改變不了。

當初烏維是多麽地寵愛她,對她又是多麽地溫柔啊。可當他需要犧牲她的時候,不論她怎麽哭泣哀求,他也未曾猶豫過。

她剛才也是沖動了。

但李固突然出手,撈住了她的手臂。

謝玉璋頓住,擡眸看他。

李固的眸子中還有熱度。這種事,總是男人比女人更重些。他們上起頭來,有時候甚至不管不顧。

謝玉璋的心裏閃過念頭——李固若執著,將這身子給他也無妨。

這於她有利而無害。中原人重貞潔,她若將處子之身給他,他定記得深刻;胡人偏又不重貞潔,窮人家幾兄弟共妻也是常見的,女人父死子承、兄亡弟繼是不知道多少年的傳統,她便不是處子身,阿史那也不會在意。

這些算計的念頭在謝玉璋的腦子裏一瞬翻湧,李固卻放開了手。

謝玉璋微怔擡頭,又一次從他眼中看到隱忍和克制——便和多年後,她在宮闈裏偶爾與他相遇時,從他眼中看到的一樣。

大穆開國皇帝李固,訥言敏行,峻肅自持。

果然一個人最鮮明的性格特征,從年輕的時候便已初具雛形。

只是,現在的隱忍與克制,謝玉璋還能理解。可後來,後來他已經是皇帝了,不是那等沒有實權被架空了的皇帝,是歷來威勢最重、說一不二的開國皇帝,想要一個亡國之女,甚至不用說話,不過是動動眼色的事。自有人揣摩上意,會替他去辦妥。

他……為什麽還要克制?

謝玉璋的心中一時湧出了茫然。李固對她的喜歡,真的和別的男人的喜歡不一樣嗎?

“殿下的名字,”李固低聲問,“能告訴臣嗎?”

他聲音低沉,如潛夜暗流,沒有追問剛才那個吻,低低地只是問她的名字。

謝玉璋的長發在風中拂動。

“玉璋。”她說。

“玉章……”李固將這名字在舌尖反復品味,問,“哪個章?”

謝玉璋攏住頭發,答:“弄璋錯寫何妨事,愛女從來甚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