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那是我見過最好的畫面。

在聽見甘蒙叫出北廣名字的時刻,我感覺到頭頂有一張巨大的網正在慢慢收縮,這一切巧合得讓我這個宿命論者開始害怕起來。這樣四面八方的一群人,不約而同的來到同一座城市,在這裏摸爬滾打多年,經過冥冥指引而相識碰頭。

我不知道,這是頭頂的那個人好心,還是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看他們倆就這樣注視著對方,久久無話,我想要開口打破這個僵局,裴明珠卻硬生生將我拉走了。她對著北廣的方向說,我和平安想吃水果。說完,大概又覺得不應該向北廣交代,於是略微有些尷尬地又將頭轉向甘蒙道,你們先聊著啊。

我很少看見露出窘迫神情的裴姑娘,心下有些高興,於是暫時忘掉了那些陰霾。她拉著我往KTV的後方走,腳步匆匆。我沒心沒肺地說,裴明珠,原來你也會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啊!她徑直往前,一邊行走一邊回。

我又不是你,城墻。

聞言,我小聲嘀咕,你才城墻,我臉皮不知道有多薄,吹彈可破。

一路這麽走了十分鐘,還真的看見了水果攤,於是我拉住裴明珠停了下來。老板正從黃色的紙箱子裏將剛剛送來的水果一點一點往外擺,我看著那白裏透黃的雪梨,不自覺吞咽了下口水。我轉過頭對裴明珠說,皇上,給臣妾添置一些甜點可行?

聽見我的話,以及看見我刻意福了福身的模樣,裴明珠冷笑了一聲道。

喲,是誰之前對我大呼小叫來著。

我睜大雙眼裝詫異,誰如此猖狂竟敢忤逆聖上?!

其實我也不想讓裴明珠逮著口實的,主要因為這個月我已經嚴重超支,兜裏就剩兩百塊,而離月底還有那麽十來天,自從實習以後我就更不好意思開口向家裏要錢,於是想著能省則省。裴明珠是知道的,我從不對親近的人隱藏自己的落魄,因為沒必要。

結果我不止買了雪梨,大概用的不是自己的錢真的一點兒也不心疼,我揮斥方遒將手從雪梨上移開,幾乎將攤上的品種點了個遍。老板笑呵呵的誇我,這小姑娘有福相。我一聽樂了,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真的嗎老板?你會看相?!

老板眯著眼睛笑個不停,那可不是?!這還需要看嗎?個子小小胃口卻那麽好,不是有福是什麽?

瞬間,我聽見裴明珠再也憋不住地笑出了聲,她特別高興的從錢包裏掏出兩張紅色鈔票遞到老板的手上。

不,老板,這不是有福,這只是吃貨。

我在一旁不滿地咬牙切齒,感覺自己就是一唱戲的,她花錢買高興。水果的價錢總共是一百二十九元,自此,我在裴明珠身邊,開始了我的奴隸生涯。

我和裴明珠提著水果往回走,直到KTV門口的時候,甘蒙和北廣的姿勢竟也沒有變過,兩人就這麽尷尬的沉默著。我上前。

別跟這兒站了,北廣也是,進去說話吧。

但我叫出的北廣兩個字,深深地刺激到了甘蒙。她似乎終於是認定眼前那個人的確是自己認識的,所以,在我們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刻,她一個箭步上前,擡起手要給北廣一個耳光。我甚至來不及驚呼,便見北廣也條件反射地擡起胳膊,準確無誤地握住了那只纖細。

我從未見過北廣那樣的眼神,尖銳得不可方物,他一把甩開甘蒙的手道。

你不要太自以為是,我不是為你而來。

甘蒙還想再說什麽,有服務員卻在這個當頭叫了北廣的名字,於是他偏過腦袋對我和裴明珠交代了幾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北廣離開後,我看見甘蒙的身體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幾乎在下一秒就要蹲下身去,我把水果往地上一放,幾大步上去扶住了她。

這樣的狀態肯定是不適宜開車的了,於是我挽著甘蒙的胳膊,裴明珠去攔車。正是下班高峰期,出租車很搶手,好不容易有一輛載人的在KTV門口停下來,裴明珠很迅猛地向前攔住,報出地名,對方卻不願意走。

望島路?不去不去,那邊堵得厲害。

開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看起來挺好說話的樣子。於是我也上前去,低頭道,師傅,麻煩幫幫忙,我們有特別重要的事情。語畢,順手從裴明珠手裏拿過一袋橙子遞上去,您就當幫幫幾個外地小姑娘。

那師傅想了想,最終點頭,那上來吧。

後來裴明珠問我,她說為什麽不直接加錢了事,我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如果一上去就談錢,感覺沒那麽誠心。就好像是,對方不願意走,你說,大不了我給你加錢唄!每個人都愛錢,可是我相信這個世界上很多人,他們將自尊看得同樣很重要,他們心裏自有一個底線。

那個時候裴明珠難得認真地打量了我幾眼,最後得出結論,她說,我大概知道為什麽了。她那個為什麽語氣有些怪異,感覺我們說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