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1頁)
“晚安。”
“我們會再見面嗎?”
“一定會的。”
“晚安。”荃笑了起來。
掛完電話,我呼出一口長氣,肚子也開始覺得饑餓。
於是我和柏森離開研究室,去吃消夜。
我吃東西時有點心不在焉,常常柏森問東,我答西。
“菜蟲,你一定累壞了。回家去睡一覺吧。”
柏森拍拍我肩膀。
我騎車回家,洗個澡,躺在床上,沒多久就沉睡了。
這時候的日子,是不允許我胡思亂想的。因為距離提論文初稿的時間,剩下不到兩個月。該修的課都已修完,沒有上課的壓力,只剩論文的寫作。我每天早上大概十一點出門,在路上買個飯盒,到研究室吃。晚餐有時候和柏森一起吃,有時在回家途中隨便吃。吃完晚餐,洗個澡,偶爾看一會電視的職棒賽,然後又回到研究室。一直到淩晨四點左右,才回家睡覺。
為了完成論文,我需要撰寫數值程序。我用程序的語言,去控制程序。我控制程序的流程,左右程序的思考。要求它按照我的命令,不斷重復地執行。有次我突然驚覺,是否我也只是上帝所撰寫的程序?我面對刺激所產生的反應,是否都在上帝的意料之中?於是我並沒有所謂的“自主意志”這種東西。即使我覺得我有意志去反抗,是否這種“意志”也是上帝的設定?
是這樣的吧?因為在這段時間,我只知道每天重復著同樣的回圈。起床,出門,到研究室,跑程序,眼睛睜不開,回家,躺著,起床。甚至如果吃飯時多花了十分鐘,我便會覺得對不起國家民族。我想,上帝一定在我腦裏加了一條控制方程序: “IF you want to play,THEN you must die very hard look?”翻成中文的意思,就是:“如果你想玩,那麽你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三個禮拜後,我的回圈竟然輕易地被荃打破。那是一個涼爽的四月天,研究室外桑樹上的桑葚,結實累累。大約下午五點半時,我接到荃的電話。“我現在……在台南呢。”“真的嗎?那很好啊。台南是個好地方,我也在台南哦。”荃笑了起來。我發覺我講了一句廢話,不好意思地賠著笑。
當我們的笑聲停頓,荃接著說:
“我……可以見你嗎?”
“當然可以啊。你在哪?”
“我在小東公園外面。”
“好。請你在那裏等著,我馬上過去。”
我騎上機車,到了小東公園,把車停好。
這才想起,小東公園是沒有圍墻的。
那麽,所謂的 “小東公園外面”是指哪裏呢?
我只好繞著公園外面,一面跑,一面搜尋。
大約跑了半圈,才在30米外,看到了荃。
我放慢腳步,緩緩地走近。
荃穿著白色連身長裙,雙手自然下垂於身前,提著一個黑色手提袋。微仰起頭,似乎正在注視著公園內的綠樹。她站在夕陽的方向,身體左側對著我。偶爾風會吹起她的發梢,她也不會用手去撥開被風吹亂的發絲。她只是站著,沒有任何動作。我朝著夕陽前進,走到離她三步的距離,停下腳步。荃依然維持原來的站姿,完全不動。視線也是。雖然她靜止,但這並沒有讓我聯想到雕像。因為雕像是死的,而她好像只是進入一種沉睡狀態。於是我也不動,怕驚醒她。又是一個定格畫面。
我很仔細地看著荃,努力地記清楚她的樣子。因為在這三個禮拜之中,我曾經做了個夢。夢裏荃的樣子是模糊的,最先清晰浮現的,是她手部細微的動作。然後是眼神,接下來是聲音。荃的臉孔,我始終無法完整地拼湊出來。我只記得,荃是美麗的。
荃和明菁一樣,都可以稱為360度美女。也就是說,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美麗的。只不過明菁的美,是屬於會發亮的那種。而荃的美,卻帶點朦朧。
突然聯想到明菁,讓我的身體倏地顫動了一下。而這細微的擾動,驚醒了荃。“你好。”荃轉身面對我,欠了欠身,行個禮。“你好。”我也點個頭。“你來得好快。”“學校離這裏很近。”
“對不起。把你叫出來。”“沒關系的。”“如果有所打擾,請你包涵。”
“你太客氣了。”
“請問這陣子,你過得好嗎?”
“我很好,謝謝。你呢?”
“我也很好。謝謝。”
“我們還要進行這種客套的對白嗎?謝謝。”
“不用的。謝謝。”
荃說完後,我們同時笑了起來。
“你剛剛好厲害,一動也不動哦。”
“猜猜看,我剛才在做什麽?”
“嗯……你在等待。”
“很接近了,不過不太對。因為你沒看到我的眼神。”
“那答案是什麽?”
“我在期待。”
“期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