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2頁)
火車汽笛聲響起,我成了最後一節車廂最後上車的乘客。我站在車門最下面的階梯,雙手抓住車門內的鐵杆,很像滑雪姿勢。砰的一聲巨響,火車啟動了。我回過頭看一下月台,還有一些上不了車的人和送行的人。這很容易區別,送行的人會揮舞著右手告別;上不了車的人動作比較簡單,只是豎起右手中指。
念小學時每次坐車出去玩,老師都會叮嚀:“不要將頭和手伸出窗外。”
我還記得有個頑皮的同學就問:“為什麽呢?”
老師說:“這樣路旁的電線杆會斷掉好幾根啊!”說完後自己大笑好幾聲,好像動物園中突然發情的台灣獼猴。
很奇怪,我通常碰到幽默感不怎麽高明的老師。我那時就開始擔心長大後的個性,會不會因為被這種老師教導而扭曲。火車開始左右搖晃,於是我跟著前後擺動。如果頭和手都不能伸出窗外,那麽腳呢?我突然有股沖動,於是將左腳舉起,伸出車外,然後放開左手。很像在表演滑水特技吧。柏森,可惜你不能看到。這樣可以算瘋狂嗎?再把右手放開如何?柏森一定又會說那叫找死。所謂的瘋狂,是不是就是比沖動多一點,比找死少一點呢?
收回左腳,改換右腳。交換了幾次,開始覺得無聊。而且一個五六歲拉著媽媽衣角的小男孩,一直疑惑地看著我。我可不想做他的壞榜樣。荃常說我有時看起來壞壞的,她會有點怕。明菁也說我不夠沉穩,要試著看起來莊重一點。她們都希望不要因為我的外在形象,而讓別人對我產生誤解。
我總覺得背負著某些東西在過日子,那些東西很沉很重。
最沉的,大概是一種叫做期望的東西。通常是別人給的。
然後是道德。
不過在學校時,道德很重,出社會後,道德就變輕了。
它們總是壓著我的肩,控制我的心,堵住我的口。
於是我把背包從肩上卸下,用雙腳夾在地上。
因為我不希望這時身上再有任何負擔。
我從外套左邊的口袋掏出煙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根煙。
站在禁煙標志下方的婦人帶點驚慌的眼神看著我。
我朝她搖了搖頭。
把這根煙湊近眼前,讀著上面的字:
“當這些字都成灰燼,我便在你胸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