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5 冰雨

我是在等待一個女孩 還是在等待沉淪苦海

一個人靜靜發呆 兩個人卻有不同無奈

好好的一份愛 怎麽會慢慢變壞

——劉德華·《冰雨》

何洛作為交流學生,這一個月都住在短期留學生的公寓裏,和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小孩子為鄰。她還在倒時差,清晨起來,走廊裏已經有三五個金發碧眼的孩子,穿著寬大的Tshirt,交流晨練時學的二十四式太極拳。他們來中國幾個月,就學會了“一個西瓜滴溜溜圓”的太極速成口訣。何洛翻出一條水洗白的牛仔褲,套上帶著大學標志的連帽衫,馬尾紮高,歪戴一頂棒球帽,把帽沿稍稍壓低。她對著鏡子吹了一聲口哨,想起田馨的至理名言:“善待自己,五米開外,二十五歲也可以和二十歲一樣無差別。”

早餐去了久違的食堂,油條豆漿,搭配免費榨菜,陽光從窗欞踱到水泥地面,帶著細嫩的葉影,恍惚間和本科的光陰重重疊疊。何洛口袋裏揣著mp3,還能當作收音機,此時鏗鏘有力的新聞播報聽起來也分外熟悉親切。寒假因為要見太多的親友,奔波忙碌,全然沒有此刻的恣意舒適。而此時暮春的風吹散了揮之不去的漂泊感,在這樣的城市裏懶散著,似乎從沒有離開過。

葉芝說要和何洛一同去新開的家樂福,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但她一向是瞌睡蟲,約好上午十點,足足晚了半個小時。她一路連跑帶顛,在門前看不到何洛,不由心急。四下張望,才看到一個女生盤腿坐在花壇邊,捧著煎餅果子大快朵頤,雖然有棒球帽遮住半張臉,還是能看見她不斷地吮著手指。

“你怎麽越活越回旋?”葉芝扯住她的帽檐,向下一拉。

“別別,快弄回去。”何洛嗔道,“我手上都是油。”

“你沒吃早餐麽?”

“吃了。但我好久沒吃煎餅,忍不住買了一個。”何洛笑嘻嘻遞過來,“但現在吃不了了,還剩一半,我猜你就沒有吃早餐。”

“看看你的形象啊。”葉芝搖頭,“要不要把帽子放在地上?或許還有人扔兩個硬幣進來。”

“我看起來很邋遢麽?”何洛嘀咕著,“看來只有田馨可以裝嫩,我就是典型的老蔥刷綠漆。”

“你不都是要扮演成熟女性的麽?去了美國,反而變得隨意了。”

“生活狀態不一樣了麽。”何洛微微一笑,“我希望自己可以簡單輕松一點,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不是馮蕭喜歡的樣子?”葉芝揶揄,“看你現在像小孩一樣,分明就是有人寵。”

“他最近也忙得很,每天都要深夜才能收工。而且,我總覺得,似乎這兩年的時間是空白的。”何洛說,“回到北京,我就覺得,這兩年似乎就是一場夢,我似乎還是大四沒有畢業的時候,連實驗室裏的儀器,擺放的位置都沒有變化。”

“生命就是個圓圈。”

“或許俯瞰是個圓,但從側面看,也許是盤旋上升。”何洛用食指在空中畫著圈,“就像一個盤山道。經度緯度保持不變,高度全然不同。沒有哪段生活可以重來。”

兩個人推了手推車,選了些拉拉雜雜的百貨。

“沈列有女朋友了,知道麽?”葉芝問。

“知道。”何洛點頭,“我那天看到沈列了,他說有一個小靈通,這個月可以借我。”

“你聽過那個小靈通的順口溜?”

“嗯。手握小靈通,站在風雨中,左手換右手,就是打不通。”何洛笑,“總比沒有好,也方便和馮蕭聯系。他對於我再次回國羨慕得不行,過兩天我去他家看看。”

“兒子不回來,兒媳婦也是一樣的。”葉芝笑,“你們有結婚打算?”

“暫時沒有。我還想裝幾年小孩子。”

“小心夜長夢多,人家抓到更加年輕漂亮的。”

何洛揚眉:“那我也找個小帥哥。當初做助教,班上的美國小孩都以為我是高中生。呵呵,他們對於東方人的年齡,分辨率很低。”

兩人嘻哈打趣著,何洛借帽檐擋出半臉的陰影,低垂了眼簾。

結婚,和馮蕭,多麽遙遠。一向當它是無需提及的話題。

學校在禮堂裏組織了最後一期招聘會,算是本學年的掃尾。朱寧莉為公司來做宣講,此時接到的簡歷有大半是外校的,到了下午三點多鐘便應者寥寥,她樂得早早結束,順便約張葳蕤吃晚飯。天有一些陰,但是銀杏和國槐鮮嫩清爽,葉子浸染了白日裏的陽光,晴翠的綠意流瀉到林蔭路兩側的石板行步道上。校園裏的紫藤開得正好,一串串從墻頭垂下,暗香浮動。

“讓人想起紫丁香呢。”張葳蕤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啊,可惜北京丁香早就開過了,我原來一直都以為那是初夏的花呢。”

“是啊,原來主樓前面那幾株,白的紫的,開得很精神。”朱寧莉捶捶腰,“還是學校裏好,你看我們現在上班,一天到晚自我摧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