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9頁)

“拍攝時間下午就定,麻煩你再等等。”我盡量克制在問候他三姑六婆前掛斷了電話。同一時間周小野問候我三姑六婆的尖叫聲已經從隔壁傳過來,“陳默我操你三姑二舅表嬸嬸的,你丫把爺的鬧鐘藏哪了?!”

看來他也醒了。

為了相互鞭策上班不遲到,我倆每天都會給彼此互藏鬧鐘。不過周小野他那淩亂到媲美垃圾場的房間顯然比較吃虧,我都無需費心只要隨手一扔,就能馬上自己都找不到了。我完全可以想象此刻的周小野為了找出鬧鐘整個頭紮進房間一角,只露出一條印有AV女星臉的內褲和那沒遮全的性感股溝。

我沒有理他,淡定地坐在馬桶上,撥通了雯姐的電話。

“老李又來催了,問我們何時能定雜志封面和插圖的拍攝日期。”攝影師年紀並不大,之所以叫老李,是因為在他臉上華夏五千年的滄桑一目了然。

“林喜薇正在幫我們爭取,150萬能不能拿到還是未知數。拍攝時間不能確定,你這邊再拖下。”

“那今天上午我還要去采購拍攝道具嗎?”

“當然去。下午你也不用上班了。”

“怎麽?”

“我另外有事讓你做。”那邊的聲音頓了幾秒,“陳默,昨天抱住你哭的那女孩,看上去跟你挺熟。”

“你是說沈聰嗎?她跟林喜薇一樣,都是我的初中同學。”

“初中同學會一見面就抱住你哭?”

“一言難盡。”

“那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知不知道她在公司的身份?”

“……”我愣住了,怎麽連沈聰在公司也有身份?

“昨晚我不方便說,她其實是公司一位大股東的獨生女,這麽說吧,我們那150萬啟動資金起碼有100萬是她爸給的。所以她雖然沒在公司任職,但論說話分量,比林喜薇還大。既然你們多年不見,昨晚的重逢又意猶未盡,你可以再找個時間跟她好好敘下舊。”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下午……”

“對。”該死的,雯姐連一秒猶豫的時間都沒給我,就聰明地掛了電話。有時候,我真慶幸自己的敵人不是她。

我放下手機,心情復雜地想起六年前,我爸提著名貴的煙酒領著我去拜訪一位大學校長,我永遠忘不了那天爸一改平日威嚴,點頭哈腰的樣子,明明屈辱無比卻還要裝出一副心悅誠服的嘴臉拍對方馬屁。校長在收下了厚實的紅包後笑呵呵地拍著我的肩誇獎道:“可造之材,前途無量。”當時我惡心得恨不能一口痰吐他臉上。自那以後,我的內心世界開始一點點發生改變,微小卻堅定。

也正因此,後來我便跟大我四歲的哥哥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是的,我還有一個親哥,但我很少提及,因為打心底我是瞧不起他的。哥在爸爸的安排下順利進高中、上大學、畢業、在本市醫院就職、相親、結婚生子。我卻在一年前選擇了輟學、離家出走,過上了父親口中“不知好歹”和“敗家子”的生活。而我之所以這樣做,就是不想再一次,或者兩次、三次地跟著我爸,提著禮品和紅包,去丟掉尊嚴地獻媚。

就在幾個月前,我還天真地以為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可現在我有些迷茫了,我發現人生其實是一個殊途同歸的大迷宮,有些路,怎麽走也繞不開;有些人,怎麽躲也躲不過。

眼下我該義正詞嚴地拒絕雯姐嗎?可若我這麽說也就等同於斷送了一群年輕人包括我自己的夢想。

夢想,多麽曖昧而蠱惑的字眼啊,我快有些看不清它了。

手機就在這時響了,來電顯示:沈聰。

【二】

當我趕到解放東路的上島咖啡廳時,沈聰已經等候多時。也是在見到她的下一秒,我才發現,如果拋開內心那個難以啟齒的目的不談,我確實很想念她。我想知道這些年她去了哪,又過得好不好?我總是以為,當我獨自在一個地方承受一些事情時,她也一定在另一個地方同樣承受了些什麽別的事情。仿佛這樣想,分離和重逢就會因此變得浪漫而溫情。

“陳默。”她朝我招手,仿佛不確定般又喊了一遍,“陳默,是你嗎?這裏。”

“是我,如假包換。”我坐下,接過服務員遞上來的菜單,慶幸彼此之間並沒有生疏。

“嗯,我知道。我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為什麽?”

“可能很多年沒喊過了吧。”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自然地往上彎。若仔細觀察,還是可以在她身上看到歲月的變遷。比如學會了用化妝品把自己打扮得更加漂亮,學會了買昂貴的亞麻色LV錢夾襯托她指尖的紅色指甲油。她還開始喝咖啡了,記得以前她還是一個只愛喝巧克力奶茶的女生。我對沈聰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穿純白校服紮馬尾背李寧雙肩書包的初中生。那時她像所有花季少女一樣,說不上非常漂亮,卻比普通女孩要好看那麽一點點,笑的時候兩個深淺不一的酒窩浮在嘴角,輕易就虜獲了大票男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