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對余生說你好早安

姜艾是在周末接到陳可欣電話的,那會兒她就坐在莫非,看許嘉言在給店外的綠植撐雨棚,冷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落在綠色半透明的棚頂上,再一線一線地流下來。許嘉言隔著玻璃沖她彈水珠,然後像大狗一樣甩著頭發上的雨,笑得有點憨。

電話那頭,陳可欣用軟軟的語調告訴她,明天晚上她就和嘉嘉陪著陳鳴回西班牙了。

“我想了很久,還是不要讓他留下遺憾,所以,姜小姐,可以不可以請你來送送他。”

“好。”

姜艾招了招手,待嘉言帶著屋外的寒氣進來,倒了杯熱茶遞到他手裏,說:“我明晚去機場送人。”

“誰呀?我陪你一起。”

“陳鳴他們回西班牙。”

許嘉言端茶杯的手頓住了,目光在她面上逗留了片刻,問道:“那我能去嗎?”

姜艾笑著把他濕漉漉的頭發揉得亂支起:“當然可以,趕緊去把頭發擦了。”

嘉言伸長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去裏間取了塊幹毛巾,胡亂在頭上抹了兩把,再出來時,看見姜艾托著腮,靜靜地看著那一墻的瓷杯,目光流淌得很遠很遠。她的身影看起來有些單薄,讓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從背後圈住了她,她瞬間放松,依偎進了他的懷裏。兩人就這樣靠著,誰都沒有說話,因為彼此都能懂。窗外是滿幕的雨,只有屋檐下那盞經年的風鈴在叮叮當當響著。

機場是個能見證很多別離的地方。

進安檢的入口前,有兩對小情侶在依依不舍地說著情話。陳鳴抱著嘉嘉,回頭望了望,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望什麽,只是想到以後應該不會再踏上這個城市,他下意識地想多看兩眼。

然後在川流的人群中,他看見了姜艾。

她穿著及膝的長外套,端莊大方,卻不再是他記憶裏巧笑倩兮的姑娘。而他自己也早非當年,如今他抱著粉嘟嘟的侄女,像一個普通的中年父親,額頭眼角都爬上了細紋。

空氣都凝固了,仿佛連說一句好久不見的余地都沒有留下,只有兩個成年人宛若無堅不摧的外殼在立著。過了很久,陳鳴在征得了身邊兩位“陪護”人員同意後,輕輕地放下了嘉嘉,微笑著沖姜艾張開了自己的手,姜艾也笑了,大步地走了過來,用力地回抱了陳鳴,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

“要好好的。”

陳鳴笑著點頭,像曾經很愛做的那樣,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頂,比畫著:“你也要好好的。”

姜艾覺得自己的眼眶有點熱,踮起腳,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那個時候沒有好好地愛你。對不起,沒有堅持愛下去。

陳鳴也微笑著,用唇語對著她,也說了聲“對不起”,然後轉身抱起一臉茫然的小侄女,走進了安檢口,陳可欣笑著沖姜艾揮揮手,也追了上去。

姜艾站在那裏,目送自己多年前很愛過、很怕過、也很悔過的男人頭也不回地走了,笑得有點兒惆悵。

對不起。

她對著空氣無聲地又說了一次。

忽然一個有力地胳膊攔腰一抱,把她扛到了肩上。

“緬懷完了嗎?可以走了吧!”

姜艾整個人頭朝下被扛著,頭發都淩亂地到處亂甩,周遭的回頭率瞬間高達百分之百,她驚怒地拍打著許嘉言的背:“瘋子!快放我下來!”

“不放,省得看你在那兒酸不溜丟緬懷你的匆匆那年。”

姜艾的腿也蹬起來,可許嘉言扛她的位置卡得太好,她完全沒法跳下去:“許嘉言!是你讓我先上來的!”

“對呀,可我沒說我不吃醋!能忍到他走,我算客氣了!”

“瘋子!”

許嘉言想著反正都把人得罪了,幹脆大掌拍上她屁股,打得啪啪響:“我就是瘋子!你確定要我現在放你下來,讓別人看清你的臉?”

姜艾僵住了,過了三秒,全身放松隨他搬著走,只用頭發把自己臉遮得嚴嚴實實的,然後磨牙磨得嘎吱嘎吱響。

“許小白,你死定了!”

“死就死!”

兩人來到車邊,許嘉言黑著臉把人往副駕駛座上一丟,倒也沒忘記給她扣安全帶,然後轟著油門就開跑。姜艾一開始還怒火沖天,很快被許嘉言開車的架勢給嚇著了,連忙去拍他的手臂:“嘉言,你冷靜點。”

“我很冷靜。”

“你還沒上高速呢,已經開到一百了,還冷靜!”

許嘉言一拳砸上儀表盤,把車往路邊一靠,摔門下去了,蹲在路邊把自己頭發揉成一窩草。他也不想表現得這麽幼稚,可天知道他看到姜艾撲進陳鳴懷裏的時候,他花了多大力氣才克制住沒上前把那個臭男人踹倒。

這下全完了,他辛辛苦苦攢出來的風度,他一直標榜的善解人意,他之前白白做的大方,全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