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對抗

當日光再次照在窗邊的時候,陳可欣出現了。

她進來的時候,羅鳴正在用一把鬃毛刷刷洗姜艾,硬毛用力地劃過姜艾的皮膚,每一下都會帶起血痕,甚至被泡發了小塊皮肉。姜艾覺得有幾萬根針在刺自己的身體,她不停地想著家人,想著嘉言,努力讓自己不要在劇痛中暈厥過去。

經過再次相處,她確定在羅鳴的眼中女人是不潔的,所以他樂衷於反復清洗她。可是如果她很溫順,得到的待遇會略好一點,但也只能是溫順,如果獻媚或者流淚只會適得其反。

她必須要清醒,才能夠用最恰當的方式來應對他。

陳可欣的出現,讓姜艾得到了片刻的緩解。

不過兩天時間,陳可欣迅速地消瘦下來,瘦得有些脫形,過去溫婉的面容透出股清寒如雪的寂寥。她帶來了解放姜艾手腳的長鐐銬,細細的,材質很軟,卻無法掙脫。她安靜地協助著羅鳴,對姜艾哀求的目光視而不見,對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聽而不聞,冷漠得仿佛姜艾不過是羅鳴放在屋裏的一個人偶。

姜艾無助地認清,她只能靠自己了。被反復擦洗過的皮膚已經失去了痛覺,姜艾的精神也開始渙散,她硬撐著,趁著陳可欣替她換下縛繩的時間,用她整夜推斷出來的羅鳴好像最受用的女生般的甜笑懇求道。

“羅先生,我可以去躺一下嗎?起來我會再好好洗幹凈。”

羅鳴大力地把她臉頰捏到變形,她也只是仰著頭,一派純凈無辜的神情,良久,他掃過已經被染成淡紅色的水,點了點頭。

“可欣,幫她清理一下。”

陳可欣聾啞人般木然地替姜艾換上了純白的衣服,又取來藥替她擦拭磨破的傷口,姜艾偷偷掐了掐她手心,她無動於衷。

整理幹凈後,羅鳴彎腰把姜艾抱上了床,動作很輕柔,好像情人般呵護備至,可新的血漬從姜艾的皮膚裏滲了出來,浸染在雪白的床單上,開出嗜血的花。他挨著她躺下,一面深深地注視著她,一面微笑著,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手臂上的血,姜艾的手在身後捏成了拳,才維持住了平靜的笑臉,任由他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胸前,她還好似依賴地環繞著他,緊挨著躺好。

她靜靜地躺著,渾身的皮膚在空氣中愈發刺痛,可她眉頭都不敢皺一下,聽著身邊的人好像睡熟過去的均勻呼吸,越過他的肩頭,望向以監視姿態坐著的陳可欣。

而一直好像失去了靈魂的陳可欣此刻居然目光如炬,已經借由椅背和身體制造了一個監控的死角,和她視線一對上,便輕輕地比畫起來。

“我知道你懂手語,我能讀唇,你先聽我說。”

她簡單地將對嘉言他們說過的關於陳鳴的往事再敘述了一遍,然後“問”道。

“你懂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的,對吧?”

姜艾默默地眨了眨眼睛,一時間千頭萬緒。當年醫生就曾提到過,衍伸人格的突然出現,一般都和創傷性過往有關,可惜陳鳴一直不肯將舊事說出,他一面硬撐著,一面擔心自己情況惡化,才會讓病情更加得不到緩解。陳可欣在她真心放軟下來的目光中問:

“你還愛不愛我哥?或者,你還能不能再愛他?”

姜艾愣了很久,低下頭,悲傷地看了一眼像是睡在她懷裏的人,可這樣微小的動作,她也痛得差點暈了過去。

她輕輕地、無聲地,說了句“對不起”,滿目蒼涼。

過去,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時間無法重來,她沒辦法回到十二年前,告訴那個嚇怕了的姜艾,該怎麽去幫助日趨瘋狂的男友。她也沒有辦法,在經過了十二年的陰影後,在一再經歷如此恐怖的傷害後,還愛著已經模糊了最初模樣的舊戀人。

她有很多愧疚和心疼想說給沉睡了的陳鳴聽,可是她很抱歉,有個傻小子已經不知不覺駐紮在她心裏了,在每一次疼痛裏,她都加深著對嘉言的想念,又靠著那種想念和期待撐到了現在。

陳可欣苦笑著點點頭,表示自己能夠理解。

“從我哥到西班牙找到我,後來又跟我和嘉嘉在剛果待了六年,他一直在認真治療。他已經將近十年沒有犯過病了,情緒也一直很穩定,即使是攝入少量的酒精都不再成問題。我以為他應該痊愈了,否則哪怕爸爸病危,我也不會讓他回來。回國後,母親和浩淼對大哥態度惡劣,父親的病情也很糟糕,他的情緒不太穩定,有過短暫發病跡象,而在麗景的時候,他為了救你,主動灌下了烈酒沖上去動手,羅鳴就出現了。”

那大概是陳鳴這一生,第一次主動地期望羅鳴出現,為了能夠及時救下陷入困境的姜艾。那一刻,陳可欣心中不是不驚痛的,整整十二年,她都這樣清醒地看著她心愛的人在她身邊,卻想著另一個女人,最後為了這個女人,連自己都可以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