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葬禮上的不速之客

歸真園,C市最高端的陵園,得水藏風,三山護衛,明堂開闊,號稱寸土寸金的“終極住宅”,能最終落地長眠於此的非富即貴。

一輛亞灰改裝牧馬人駛進停車場外沿,精準地一把倒入邊角僅余的小車位,司機是個三十出頭的長腿美女,Max Mara的黑呢大衣帥氣簡潔,將她身段包裹得修長利落,濃墨長發、黑色長靴,站在車邊相當奪人眼球。

她叩著車門,並沒有拔鑰匙,收音機裏正放著一首很應景的歌:

If I die young bury me in satin

若我英年早逝,請將我葬在綢緞中

Lay me down on a bed of roses

讓我躺在鋪滿玫瑰的床上

Sink me in the river at dawn

在黎明時分將我沉入河中

Send me away with the words of a love song

用情歌中的詞句為我送行

“老姐!老姐!快接我電話!老姐!老姐!快……”

突兀的鈴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嘆口氣接了起來:“小汐,你昨晚又錄怪鈴聲,還偷偷給我換了?”

電話那頭的姑娘嘻嘻直樂:“姐,你在哪兒呢?昨晚才到家,現在不會真趕去送那人渣了吧?”

“人都走了,留點口德。”

“切,還不是賤人自有天收……不是,你真去了?”

“嗯。”

話筒那邊一串乒裏乓啷,然後是姜淩汐的哀號:“姜艾,你有沒有搞錯!蔣超然這種人有什麽值得去的?何況楊伊梅那小賤人肯定也在,這要打起嘴仗來,你鐵定吃虧,你等著!我馬上過來!”

“我有分寸。”

“你有個毛線分寸,不就端著你那高冷範兒一言不發,隨她滿嘴噴shit……對付楊伊梅這種小賤人,就得是我和許嘉言這種嘴炮,分分鐘秒得她成渣。”

姜艾的眉頭皺了起來:“小汐,你滿嘴臟話的習慣得改。”

“改什麽改,都學你被人問候完祖宗十八代,還端坐得跟人家祖宗似的?”

“我記得你今天重考四級,再不過,你還要不要畢業證了?”

“……”

“好好考。”

姜艾收了線,把手機丟進包裏,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戴上墨鏡,擡腳往長梯走去。

據說歸真園墓地的價格,是隨著位置的增高呈幾何遞增的。姜艾在門衛處打聽到具體位置後,還聽那小年輕嘀咕了幾句有錢人死都死得這麽金貴的感嘆。

有錢人……蔣超然這算不算得償所願?

當姜艾找到262號墓地的時候,儀式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她安靜地站在人群外圍,看余下的全程,看著眾人的真悲假戚,神情漠然。

照片上的蔣超然停駐在他的三十二歲,濃眉大眼,笑意陽光,貌似無害良善。姜艾想起那個曾經騎著單車吹著口哨來接她的白衣少年,給她唱著好聽的情歌,說著動人的情話,那些你儂我儂的甜蜜,那些冷酷殘忍的欺騙,在此地都化為塵土。

山風凜冽,幾只黑鴉落在墓旁的老松枝頭,將松枝壓得很低,像一叢瘦骨嶙峋的鬼爪。在神情肅穆的親友中心,蔣母佝僂著腰,頭發斑白淩亂,瘦成了欲折的紙片,而楊伊梅,楊氏集團的太子女,此時也兩眼紅腫臉色灰敗,往日的妖冶像經水洗滌的虛影,浮在她蠟黃的面孔之上,瞧著倒像換了個人,頗有幾分楚楚可憐。

她扶著婆婆,向圍攏在棺槨旁依次放下手中白菊的親友微微行禮,有時淺淺交談幾句,聲色喑啞虛軟無力,更招人心疼。

姜艾無聲嘆了口氣,不管楊伊梅為人如何,對蔣超然卻是全心全意的,以她的麗景酒店太子女的身家和跋扈的性格來說,著實難得,這點姜艾自認比不上。

落土那一刻,蔣母掙脫了攙扶,撲在兒子的靈柩上哭得聲嘶力竭,快要暈過去。楊伊梅流著淚,招呼外圍的幾個黑衣下屬過來幫忙攙扶,卻在擡頭的瞬間,看到了遠站在人群之外的姜艾。

隔著墨黑的鏡片,楊伊梅只愣了一秒,便將人認了出來,瞬間恢復慣有的刁蠻兇狠,她近日消瘦得厲害,凹陷的雙頰盛不住戾氣,狠厲似鬼。她將蔣母交到旁人手中,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

“姜艾,你還敢來!”

楊伊梅眼中燃著一蓬烈火,每走一步就想起新婚的丈夫在查出絕症之後,每日偷偷想著的居然是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她如何能氣平。

她站到姜艾跟前,毫不猶豫地揚起了手,掄圓了手臂飛快地一掌扇去,姜艾眼疾手快地格擋開。

“楊小姐,是你通知我來的。”

姜艾不鹹不淡的語氣更激起了楊伊梅的怒氣,她第二掌更快地抽了過去,卻被對方鉗住了手腕甩開。

“楊伊梅,你看看場合。”

姜艾冰涼的話冷冰冰落在地上,她原本就高出楊伊梅近十厘米,大墨鏡擋住了半張臉,冷冷的神情更顯得倨傲,楊伊梅空負著千金的底氣,氣勢上完全落了下乘,只能咬牙切齒地開罵。姜艾倒也不介意她的言辭攻擊,後退了一步,負手站立,居高臨下的神色完全像在看一只跳腳麻雀喧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