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第4/4頁)

說罷,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向我們背後洗碗的那個水池。

阿萊問我:"咱們下午去哪兒?"

"不知道,你說去哪兒?"

"美術館想去嗎,聽說那兒有個油畫展覽。"

"不去,還有什麽別的去處嗎?"

"沒有了。"

"那還是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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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洗飯盒的時候,我拎著她的書包在食堂外面等她,外面陽光燦爛,天空一碧如洗,幾只小鳥遠遠飛來,在地上蹦蹦跳跳,然後又飛走,校園裏的擴音器中響著午餐音樂,是喬治·麥克爾的《無聲快語》,阿萊從食堂中走出,精神煥發,一只手拿著一個飯盒——我的和她的,徑直向我走來。我們分頭回宿舍放東西,然後在學校門口碰頭兒,一直奔美術館,美術館我們沒有晃多久就出來了,倒是在美術館門外的小攤上轉了很長時間,阿萊在那裏買了一件牛仔襯衫,硬逼著我買了一件灰色的T恤衫,差點讓我在馬路邊換上,一個女孩在小攤上試穿一條牛筋褲,被我看見了大腿,阿萊拉著我閃到一旁,一個勁兒問我:"是不是管不住自己,特想看?"

我老實不客氣地告訴她:"是特想看。"

氣得她直翻白眼,對我嚷嚷:"那你去看她好了,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幹什麽?"

我說:"阿萊,我發現你們倆的腿有點像。"

阿萊一下子火了:"哪兒像啊,你說哪兒像?你也不看清楚了,她腿多短呀。"

我說:"小點聲小點聲,人家一會兒聽見了。"

阿萊說:"聽見就聽見唄。反正早晚會有人告訴她的,告訴她,她長了一雙叫人傷心的腿,"她白了我一眼,"不是叫人想入非非的那種傷心。"

我附和道:"當然不是,是替自己傷心。"

"是替她傷心。"

"是替你傷心。"

阿萊怒目圓睜:"你想叫我也去試一條褲子嗎?"

我兌:"算了吧,別讓我走在你旁邊為你感到不好意思。"

"是為自己感到不好意思吧?"

我和阿萊鬥著嘴,朝著一個方向就紮了下去,也不知去哪兒,走著走著發現到了北海後門,想想也沒有什麽別的地方可去,只好買票進去,我們沿著湖邊往西走,一直走過靜心齋,走過九龍壁,來到五龍亭,一群老頭在那裏唱京劇,有的拉胡琴,有的打鼓,唱的還挺帶勁兒,我們只好往回走,繞著湖走了半圈兒,來到船塢,又往前走,前面是腳踏船碼頭,我們在那裏租了一條船,奔著瓊島踩去,我們倆起初踩得飛快,船的兩邊水花四濺,沒兩下就到了島邊,連白塔上面的臟印兒都看得一清二楚,於是接著往南,過了東門,鉆過一座橋,繞著島轉了一圈,阿萊不踩了,船只好由我一個人劃向湖心,四周遊船不多,遠處的岸邊是一棵棵垂柳,水面碧綠,泛著一層層的波紋,太陽已經轉到了西面,快到黃昏了。把船停下,任其浮在水面上,我和阿萊並排坐在一起,船輕輕地上下動著,我點上一支部寶,一口口抽著,阿萊突然轉過頭來,對我說:"我可能懸了,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了。"

我沒說話,眼睛望向她,阿萊一副著急的樣子。為了安慰她,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扔掉手裏的煙,又用手去摸她的頭發,阿萊把頭歪向我這邊,隔著座位,費力地夠向我,我探過身子去吻她。片刻,阿萊說:"我來的時候好像覺得肚子有點疼。"說罷把手伸進褲子,在兩腿間摸索了一會兒,把手拿出來看了看,告訴我:"沒來。"

我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裏,不知說些什麽好,這之前,我也有點隱隱約約的擔心,阿萊這麽一說,好像一切都不言自明了似的,一下子我萬念俱灰,腳不自覺地踩動踏板,向還船的地方駛去。

我們還了船,直奔安定門,進門後阿萊去廚房煮了一小鍋西紅柿雞蛋面,我們吃了,然後倒到床上聽披頭士的歌,聽到《順其自然》時阿萊對我說肚於疼,又用手去試探,結果一無所獲,我們決定破罐破摔,瞎忙起來,我們兩個都有點絕望,阿萊緊緊抱住我,腿搭在我腿上,我的臉一離開她的臉,她就把我抱回去,不知為什麽,我用了很長時間才完事,阿萊不讓我離去,後來她伏到我身上,對我說:"以後我再也不跟你上床了。"然後從枕下拿衛生紙擦,忽然她大叫一聲,笑逐顏開,給我看那團衛生紙,上面一片紅色。我笑著問她:"以後是不是不跟我上床了?"

阿萊興奮地說:"反正你也沒那能力,上不上床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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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那段日子說來輕松,其實我和阿萊兩人都嚇得夠嗆,簡直有點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阿萊在那十幾天自我逃避,讀一本馬爾克斯的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加之她對我那段日子對她的態度還算滿意,於是管那幾天叫做"假懷孕時期的愛情",那次是阿萊月經來遲最長的一次,晚來了十四天,如果按照科普讀物上介紹的知識去做的話,那麽我們很可能已經跑到醫院去丟人現眼了,事實上我還真是籌集了一筆資金,共計一百元,準備用於手術費,當然,事後我和阿萊高高興興地把錢花了,並沒有買避孕工具或避孕藥,而是買了書和磁帶,這件事還有一個副作用,就是使阿萊克服了怕懷孕的恐懼,她好像隱隱約約覺得我們怎麽搞都不會出事,甚至放出狂話說以後跟我沒前途,因為我們倆將會沒有下一代,原因當然在我而不是她,在日常生活中,這種思想的表現形式是:阿萊有時竟然主動提出跟我瞎搞,她自己管那叫挑逗,為此她新添了一句口頭禪,叫:"周文,你今天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