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像美人魚踩著刀尖,我低賤如同一顆塵埃

——當時的我以為那是一輛開往幸福和新生活的巴士,幾個小時之後我才知道,在終點等我的原來不是幸福、不是愛情,而是噩夢和地獄。

夏櫻檸在這個時候找到了我。

我永遠記得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我站在教學樓的天台上發呆,望著腳底下的水泥地想,如果我現在跳下去,我的腦袋砸在階梯上會不會像個受了重擊的西瓜一樣四分五裂?腦漿是什麽顏色的呢?像西瓜汁一樣美麗嗎……

“顧昭昭,你不會是想自殺吧?”

我過了許久才聽懂夏櫻檸的話,緩慢地扭過頭去看她,不知道她是什麽時候來到我身旁的。

“顧昭昭,事情還沒有壞到那個地步呢,活著,就永遠有希望翻牌。”

我的視線又投向前方,目光遊離沒有焦點:“我要翻牌幹什麽?怎麽翻?我的爸爸又不能死而復生。”

“正因為如此,你才不能做傻事。”夏櫻檸說,“因為你現在的生命不只是屬於你自己,還屬於你死去的親人,你的肩上承載著他們的希望。”

我眨了一下眼睛,想起爸爸曾經對我說的話,想起當時的我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一定會考上全國最好的大學,讀最好的專業,讓他臉上增光。可是現在的我……

我突然看向夏櫻檸,說:“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你的目的是?”

她低頭笑了一下,將被風吹亂的發絲撥到耳後:“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你知道吧?我爸爸是校長,我們學校今年爭取到三個保送C大的名額,進入候選名單的有六個人,有你有我,而我,可以退出。”

“你退出了也未必輪到我。”

夏櫻檸靠近我,在我耳邊輕聲說:“我不是說了嗎?我爸是校長……他選擇保送我,別人肯定有些閑話,可是如果他選擇保送你,是看重你的綜合素質高,喜歡你的靈氣,誰還能說什麽呢?”

我看著她,平靜地問:“交換條件呢?”

“離開駱軼航,並且要讓他徹底死心,再狠狠地拋棄他。”

我冷笑:“我和他分開了,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會和你在一起。”

夏櫻檸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柔聲說:“那就是我和他的事情了。這件事你可以考慮幾天再告訴我,期限是月底,等保送名單出來了就沒機會了。”

我望著夏櫻檸的背影消失在天台的紅色鐵門之後,心裏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的前方是喧鬧的操場,我的身後是湛藍的天空,風吹著我的白色校衫嘩嘩地響,冰涼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打在胸襟上,又被風迅速吹幹。我哭了又笑了,原來愛情也可以是籌碼,用它換到想要的東西。我笑了又哭了,陽光溫暖明亮了整個世界,卻忘記要到我的心裏去走一走。

每個月向二伯母要生活費成為我生活中最痛苦的事。爸爸留給我的積蓄和賣房子的錢足夠支持我到大學畢業,可是錢都由二伯母管著,每次我向她要生活費和額外的學習資料費時,她的臉色就會難看得像一整個月都在便秘。

“昭昭啊,不是二伯母舍不得多給你,只是現在的物價真的漲得很快,錢不值錢啊。你別看你們家那房子挺大的,其實賣了不值幾個錢,不知道夠不夠你念大學的。你們學校也真是的,怎麽老是要錢……你堂弟想學畫畫,你二伯又是個沒用的東西,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夠他抽煙的……”

對我,她不太說難聽的話,但是每次我問她要過錢之後,當天晚上她必然會和二伯大吵一架,指桑罵槐的罵詞,其間還夾雜著堂弟的方言:“你們不要吵了好嗎?煩死人了!那個拖油瓶沒來的時候不都好好兒的嗎?讓她快點走好嗎?”

我獨自坐在沒開燈的房間裏,用袖子堵住自己的嘴巴,無聲地哭泣,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考上大學,風風光光地離開這裏,然後再也不回來。

可是第三次模擬考試的結果卻狠狠地將我推入深淵。

二伯母作為我的監護人參加了學校的高考動員大會,她回來的時候揚著我的成績單對二伯說:“我還以為你們家昭昭多有出息……看看,這個名次,和我們家小偉也差不多嘛……”

我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對還沉浸在幸災樂禍情緒裏的二伯母說:“快高考了,我想搬出去住,您能不能把我爸的錢給我?”

二伯母垂下手,隨手把我的成績單往桌上一扔,白色的紙如一只斷翅的鳥,緩緩地墜落地面。她冷笑一聲:“搬出去可以,可是昭昭啊,二伯母是真的沒錢了,你爸的那些錢你可能以為很多,其實辦後事就花得差不多了。我這裏還有一千塊錢,要不你全拿去吧……不過二伯母醜話說在前頭,你拿了這個錢,就算和我們兩清了,別到時候說我們不管你了,今天可是你自己要搬走的……你要繼續住在你二伯家,我們自然是歡迎的,你考上了大學,砸鍋賣鐵我們也會送你去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