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頁)

我淚流滿面,點擊了“發送”。

“他原來的妻子,現在還好嗎?”鱖魚關切地問。

“好得不得了。”我說,“每年過年的時候,她都會給孟森嚴寄卡片來。她的身體狀況現在很好。她跟她的姐姐和解了。她有了一個不太累的工作,還有了一個新的男朋友。前幾天,我還在公園門口遇到她。”

“那就好啦。”她很欣慰的樣子。

我把切好的,碧綠的芫荽拿到她的眼前:“待會有她們來陪你,你喜歡他們的香味嗎?”

“喜歡。”鱖魚開心地說。

芫荽是花瓣,是伴著悼歌飄散的紀念。

“在那之後,你又見過小龍女嗎?”

“沒有。”我搖頭,說真的我不知道我該說“很遺憾,沒有”還是“幸好沒有”。

當我發出去那個帖子之後,我就以最快的速度跟著我爸爸去了珠海。我存心想要躲開有可能發生的一切風暴。我如願以償。兩個月以後,當我回來的時候,這個世界已經滄海桑田。

我發的那個帖子當然變成了熱帖。我任何一本書都沒有那麽火過。雖然斑竹很快地把那張帖子封了。但是關於小龍女的汙言穢語仍然像瘟疫一樣流傳開來。路陶義憤填膺地說,也不知道是什麽人這麽缺德。

他們都不知道究竟是誰那麽缺德。除了小龍女和孟森嚴。

當孟森嚴向小龍女坦白了我們的事情之後,小龍女在第二天早晨悄悄地離開了。除了一封寫給醫院的辭職信之外,沒有給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語。

她沒有給我留下一個字。她甚至沒有來質問我說海凝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她就這樣幹幹凈凈地在這個城市消失了。大家後來才知道,小龍女回了家鄉。那個安徽的潔凈,美麗的小城。然後,以一種閃電般的速度,跟她的青梅竹馬結了婚。那是個她的父母多年來一直希望著的婚姻。當孟森嚴終於知道她的下落的時候,她已經在一個熱鬧的婚禮上被來賓們鬧酒了。

我從珠海回來的第二天,就見到了孟森嚴。他走上來,不容分說地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沒有表情地擦拭著唇邊的血痕的時候,聽見他痛徹心肺的聲音,他說:“海凝,你為什麽那麽狠?”

那個兩鬢斑白的警察問我:“孩子,你為什麽那麽狠?”

是呵海凝,你為什麽那麽狠?

我又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噩夢,又開始成天呆坐在房間裏抽煙。我給我的出版社發了信,告訴他們這本書我不寫了。他們盡可以到法院去告我。無窮無盡的噩夢中,我總是能看到那個蒼白清秀的女孩子,看到那個強xx犯,看到那個不肯救我的初戀情人。我微笑著對他們說:嗨,你們好嗎?

然後,我就聽到了小龍女空難的消息。她和她的青梅竹馬本來是要到馬來西亞去蜜月旅行。

再然後,我就開始天天睡在衣櫃裏了。我覺得那裏很好,就像是一只動物的巢。有一天,我聽見媽媽的麻將搭子之一建議她送我到精神病院去看看,被我媽媽一通狂風驟雨的亂罵給罵了出去。

再再然後,某一個清晨,衣櫃的門被一個人打開。我發現衣櫃前面的不是我媽媽的那雙深紅色的拖鞋,而是一雙男人的皮鞋。這個男人把我從衣櫃裏抱了出來,就像是抱一床被子。外面的陽光刺眼的很。

“海凝。”他恐慌地看著我,“是我。海凝。我是森嚴,我回來了。”

他對我微笑著,是我最愛看的,那種有一點傷心的微笑。

“海凝。你別這樣。”他抱緊了我,“我們重新開始,你說好不好?”

我怔怔地看著他,說出了我那些天裏的第一句話:“你離我遠一點。我是一個壞人。會傳染的。”

他說:“我也是壞人。所以咱們倆在一起會比較好。兩個壞人彼此知根知底,相依為命,白頭到老。然後死了一起下地獄。這樣我們至少不會去禍害別的好人。你覺得呢?”

因為多日不說話的關系,我的語速異常得慢,就像是沒有電的收音機。我說:“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狼狽為奸?”

“沒錯。”他笑了。聲音有一點發顫。

“森嚴。小龍女她死了。”我慢慢地說,“可是我到現在才知道,我不能沒有她。”

他回答我:“我也一樣。”

然後他的雙臂緊緊地圈住了我。我們抱頭痛哭。

在小龍女活著的時候,我可以確定孟森嚴更愛的女人是我。可是現在,我不確定了。但是,我不問。因為這種愚蠢的問題對生活沒有一點幫助。

我們結婚以後的第一個周末,從我們的新家回到媽媽這裏來吃晚飯。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她拿著電話分機在客廳裏亂轉,嘴裏嚷嚷著:“你說,他怎麽能這樣?怎麽能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都不替別人想想?這麽多年都是這副德行你說可惡不可惡?……”我和孟森嚴面面相覷。都認為她是在聲討我爸爸。然後她的嗓門又提高了一個八度:“那天你是在場的啊!你說,就那天那種那麽特殊的情況下,我敢打出去那只六條嗎?我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