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3/4頁)

玻璃門又隱約映出來小睦的臉。他安靜地靠近陸羽平,輕輕地把手機從他手上拿回來。凝視著陸羽平血紅的眼睛,用一種完完全全的大人的神情。

陸羽平幹澀地笑了笑。小睦說:“陸羽平,我還沒問你,這麽晚了,在大街上亂晃什麽?”

他說:“我要去火車站,買車票。”停頓了一下,他又加上一句:“買回家的車票。”

小睦驚訝地說:“那你把芳姐一個人扔在家裏嗎?”陸羽平不回答,他在想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怕什麽,哪個賊碰上她不被她嚇壞就是福氣。然後他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他膽戰心驚地想:到底是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其實都這樣,還是只有我變成了一個惡人?

“玩不告而別啊。”小睦開心地笑了,“那麽好吧陸羽平。這下你我算是扯平了。我不會告訴芳姐你偷偷摸摸出走未遂的事,那麽你――”他的眼神就像電腦鍵盤切換大小寫一樣自如地在“孩子”跟“大人”之間穿梭,“你也不要跟任何人說――這條短信的事情,行嗎?”

陸羽平安靜地把一個啤酒罐從中間捏扁,清脆的一聲金屬響,啤酒罐就被腰斬了。他說:“我不知道你們認識。”

“我們?我和誰?”小睦又開始裝天真。

“你和她。”陸羽平低下了頭。

“她是誰?”小睦的聲音很陰沉。

“孟藍。”陸羽平投降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小睦的對手。真是荒唐。從他的嘴裏吐出這個名字。

“我們認識。”小睦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啤酒,“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姐姐。我――我是她的幫兇。”他自嘲地笑著。

“那個短信――”陸羽平遲疑了一陣,“正好是那天發的。”

“是她讓我把芳姐騙到銀台的。她說她有個好朋友要追芳姐,說是在要在銀台那裏給玫瑰花比較方便。我真是笨哪――連這種話都相信。我還問她那個好朋友是不是你。”

“別想太多。”陸羽平悶悶地說,“不是你的錯。”

“陸羽平。”小睦看著他,“你居然一點都不驚訝。”

“誰說我不驚訝?”陸羽平也擠出一個微笑,“我驚訝得都沒什麽反應了。”

“算了吧陸羽平。”小睦的臉突然間靠近了他,“你是因為心好才說不是我的錯。還是因為――你知道那本來就是你的錯?”

他打了一個劇烈的寒戰。他想要再喝一點讓自己鎮定,可是他放棄了。因為他的手似乎是沒有力氣拿起這個啤酒罐。――力氣也許還是有的,可是如果讓小睦看見他的手腕在不住地抖那還不如死了好。

小睦微微地一笑:“陸羽平,你放心。我沒有惡意。這麽久以來,我一直都找不著一個機會跟你單獨地說說話。其實我自己也老是有好多的顧慮。但是陸羽平,說到底我是受人之托,答應了別人的事情我總還是要做到。你能不能等我一會兒,我上去拿一樣東西。”

他看著小睦的背影慢慢地淡出,再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說真的這中間不過隔了兩三分鐘而已,但是對他來說,確是真真切切的漫長。燈光朦朧的‘何日君再來’變成一個危機四伏的原野,而他卻是做不成夜奔的林沖,盡管他心裏也是一片漫無止境的慘然。他冷汗直冒並且瑟瑟發抖,他想說到底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只是原先怎麽也沒有想到原來這個詞是在說他。小睦還是一臉無辜的樣子,小睦拉過他的手,驚訝地說:“怎麽這麽冰呀。”然後把一樣東西塞在他手心裏。

是一個紅色的手鏈。一顆又一顆的紅珠子像是被凝結在半空中的血滴。他重重地把它丟在桌子上,說:“別跟我玩這種鬼把戲。”

“說對了,這就是鬼把戲。”小睦淡淡地一笑,“是一個人就要變成鬼之前托我交給你的。我告訴過你了我是受人之托。”小睦點上一支煙,很痞地抽了一口,“陸羽平,本來我不想給你。我倒不是害怕你心裏不舒服,我是害怕你恨我。我不想給自己惹麻煩變成一個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但是既然你已經看到了你不該看的短信,我也就不要再做好人了吧。陸羽平,你相信我,我絕對,絕對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也請你答應我,別把這條短信的事說出去。行嗎?”

“你威脅我。”陸羽平安靜地說。

“不對,我們這是互相威脅。”小睦明亮地微笑著,“政治家們也常做這種事,我只是稍微學習一下而已。”他長長地嘆著氣,“陸羽平,你替我想想,快要兩年了,我一個人保守這個秘密。如今總算有人跟我一塊分擔,我心裏真高興啊。”

“是她――親口說,讓你給我的嗎?”

“我在死刑判決下來之後去看過她一次。本來我不算是她的家屬,我是跟著她那個已經糊塗了的奶奶一起去的。他們把她的頭發剪短了,她說小睦,你不要恨我。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芳姐是我的姐姐,她是我原來最好的朋友。老天爺真是會娛樂大眾啊你說對不對陸羽平?她問我芳姐現在怎麽樣了――不是裝樣子,她是真的關心,真的後悔。我告訴她芳姐在醫院等著整容手術,我還告訴她芳姐現在身邊有個男孩子願意跟她在一起。她問我叫什麽名字。我說是你。然後她愣了一下,就笑了,她說應該這樣。然後她說她有一條紅色的手鏈,她已經告訴給看守所的人了,等行刑以後他們就會把它交給我。她問我可不可以――把它送給陸羽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