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3頁)

“羅凱。”小洛怯怯地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其實這是小洛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真是有點不習慣。於是小洛又不好意思地叫了一聲:“羅凱。”

“聽見了。”他轉過頭,臉居然紅了,“又不是聾子。”

小洛細細地凝視這個男孩子。他清晰地輪廓,他俊秀的臉龐,他黑黑的眼睛。他跟她之間有了一層更深的聯系。因為他,她第一次被人這樣羞辱;因為他,她第一次恨一個人恨得咬牙切齒;因為他,她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有非常狠非常不要命的瞬間。真喜歡他臉紅了時候的樣子啊。還有他這樣粗聲粗氣地對她說:“聽見了,又不是聾子。”那種不耐煩聽上去――小洛的臉紅了,就像是平時爸爸對媽媽那麽說話一樣,好親近的。丁小洛你不要臉,她在心裏說。

“我發現――”羅凱好奇地端詳著她,“你老是這樣,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發呆,無緣無故就停電了。真了不起。”

他們一起笑了。是種很默契的笑。羅凱驚訝地發現這個看上去醜醜的小洛笑起來居然――那是什麽呢?似乎不能用“漂亮”來形容。她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大人。那笑容裏有種溫柔或者說――慈悲的東西。可以用這個詞嗎?羅凱拿不準,這種詞好像不是用來形容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的。但是,有更合適的詞嗎?

愛情就這樣到來了。如果你願意,我們就把這叫做愛情吧。其實那更是一種同盟。兩個孤獨的孩子之間的心照不宣的同盟。他們兩個其實都是慷慨的孩子。不會――或者說還沒來得及學會心疼交付給什麽人的感情。小手一揮就把重若千鈞的珍惜揮出去了,頗有些“千金散盡還復來”的架勢。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裏,這份慷慨的相親相愛幫助他們抵禦了很多外人的輕視,恥笑,還有誣蔑。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就變成了“我們”――好一個氣勢如虹的我們。聽上去是個很有力量的詞匯呢,就像多年前令小洛心醉神迷的如潮水般的掌聲。

黃昏到來的時候小洛嗅到空氣中緊張的氣息。那天剛好是周末。大家都心急如焚地趕著回家。打過放學鈴的樓裏充滿了孩子們嘰嘰喳喳地歡呼雀躍聲。小洛憑直覺感到還會有事發生。但是她不怕。小洛現在什麽都不怕了。

教學樓裏有兩道樓梯。通向正門的樓梯是寬闊的,鋪著紅色的花崗巖。大家經過這道樓梯時頭頂的墻上懸著的全是牛頓,愛因斯坦,魯迅們的畫像。這道樓梯有種坦蕩的正氣。每到電視台來錄像時,都會拍從這道樓梯上走下來的穿著統一校服的孩子們。可是通向後門的樓梯就截然不同了。很小,很狹長,鋪著藏青色的大理石,小樓梯就頓時有了股曲徑通幽的味道。小樓梯是孩子們的隱私出沒的地方:比如戀人們在這兒約會,比如有糾紛的人在這兒單挑或者和談,等等。

丁小洛和羅凱就是在這道小樓梯上碰到許繽紛她們的。許繽紛和幾個平日裏跟她要好願意替她出頭的女生。她們在那裏默不作聲地看著羅凱和丁小洛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她們幾個女孩子像是排練好的那樣,從四個方向把他們倆包圍起來,默不作聲地對峙中稚嫩的兇惡彌漫在周圍的空氣裏。許繽紛正好站在他們的正對面。她迎上來的時候小洛不由自主地跟羅凱更靠近了些,這讓許繽紛很不爽。但是她控制了自己,依舊沒有表情。

“許繽紛。”羅凱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讓我們過去吧。”

“我不知道‘你們’是誰。”許繽紛微笑。其他幾個女孩子也跟著輕笑著。

“是羅凱和我。”寂靜中小洛的聲音格外清脆悅耳。

“這兒沒你說話的分兒,”許繽紛看了一眼小洛,“懂了嗎?麥兜?”這下女孩子們都惡意十足地哄笑了起來

“許繽紛。”羅凱說,“今天中午算我不對。我不應該當著那麽多人給你難堪,我跟你道歉,你讓我們過去吧。”

小洛就在這個時候激烈地開口道:“才不是羅凱的不對呢。你不應該隨便偷看別人的日記,然後你還――”

“你他媽吵死了!”許繽紛的喊叫聲撕裂了周圍的空氣,然後轉過頭,把臉沖著羅凱,她轉身的動作就像一支船槳那樣劃動著周圍被夕陽籠罩著的暖洋洋的金色的空氣。“羅凱。”她的大眼睛裏含著眼淚:“媽的你值得嗎?就為了這麽一個醜八怪你值得這麽低聲下氣的嗎?”

羅凱拉著小洛,一言不發地往下走。這幾個女孩子於是同時圍得更緊了些。現在羅凱和許繽紛離得這樣近。許繽紛看見羅凱的眼睛裏那個自己的倒影。多少次,她夢想過多少次,有一天她可以跟羅凱離得這麽近,現在這一天來了,不過沒想到是這麽到來的。許繽紛對自己微笑一下,笑得又稚嫩,又慘然。這個又稚嫩又慘然的微笑點燃了許繽紛的臉和眼睛。羅凱有些驚訝,他從來沒發現這個平時又聒噪又輕浮的女孩子原來可以這麽美麗和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