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3頁)

二月十四號那天,我跟陸羽平準備一起去看趙薇和陸毅的那個《情人結》。我挺喜歡陸毅和趙薇的,我就想這樣也好,我們倆一起看的最後一部電影是這個。你問哪一家電影院――華都,就是離南湖公園很近的那家。你們知道我原先的計劃嗎?我原先是想在電影院裏做這件事的。在電影演到一半的時候,把放了氰化鉀的啤酒給他。我知道氰化鉀會讓人在一瞬間送命。他會死在一片黑暗裏,但是電影院的大銀幕上故事還在演。等電影完了,燈光亮了,人們退場的時候才會發現他。這挺浪漫的,對嗎?

可是我們到得太早了。七點開場的電影,我們五點半就到了電影院門口――我們以為路上會塞車可是沒有。我們就想找個清靜的,人少的地方待一會兒,到電影開場的時候再進去。這兩年來――我很不願意在人多的地方待著,你們也知道,這對我,的確不大方便。於是我們就來到了南湖公園的湖邊。因為那天很冷,天又快黑了,湖邊人很少。非常巧,也可以說非常不巧的一件事:我們碰上了丁小洛。我以前也聽陸羽平說過,她是他的房東的女兒,一個――胖胖的,用陸羽平的話說是缺心眼兒,用我的話說是傻頭傻腦的小姑娘。我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他們,更沒想到丁小洛和那個跟她一起來的男孩子――叫什麽來著――對,是叫羅凱。他們倆聽說我們是要去看《情人結》,那個小洛就非吵著要跟我們一塊去不可。最嚴重的是陸羽平就特別爽快地答應他們了。我想這下糟了,我又想老天是不是派了這兩個孩子來阻止我幹這件事兒。然後陸羽平就開始跟他們聊――東拉西扯的。陸羽平特別喜歡跟小孩子說話。而且他這個人――心軟,不忍心薄任何人的面子。然後,那段時間裏我,我心裏特別亂。其實我知道我自己是在猶豫了,我也知道我如果現在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說真的我記不得那個時候我在想什麽了。沒撒謊,我真的記得不清楚。再然後,在電影馬上就要開場的時候,那兩個小家夥跑去買玫瑰花――為什麽?你說為什麽,那天是二月十四號呀。我記得我第一次收玫瑰花的時候也是丁小洛那麽大。

湖邊上就只剩下我們倆。我的心跳得很快,很快,耳朵裏面一直有一種像是鴿哨的聲音――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把帶來的啤酒打開了,我是聽見那一聲易拉罐的聲音才知道我把它打開了的。放毒藥是件特別簡單的事兒,我就是在陸羽平對我說:“天氣這麽冷,你當心一會兒又胃疼。”的時候把氰化鉀放進去的。然後他說:“還是讓我替你喝了吧,否則你一定會胃疼。”我說不。他說:“聽話。”他是這麽說的:“聽話。”

就像是以前考試的時候,你碰上一道不會做的選擇題。你不能確定是要選B還是要選C。這個時候鈴聲已經響了,監考老師已經開始收考卷了。你大腦裏一片空白,你就這麽寫上了一個B。為什麽不選C呢?其實選B還是C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你選了B並不代表你覺得B比C更合適。只是為了選一個而已。我這麽啰嗦一大堆,就是為了說我當時把那個啤酒罐遞給陸羽平的時候的心情就像是在決定選B還是選C,嚴格地說那連“決定”都談不上,我,表達清楚了嗎?雖然我腦子裏很空,但是心裏卻清醒得很。尤其是當我看著陸羽平把那些啤酒喝下去的時候,我心裏從來沒有那麽清醒過。就像佛教裏說的:一念心清凈。不對,說這種話好像對神明太不尊敬了。總之,我就是覺得,如果那兩個小家夥跟我們一起到電影院去的話,我是不會有膽量再照著我原先的計劃去做的。因為――跟一群陌生人一起在一片黑暗之中是一回事,可如果你知道黑暗之中有兩個認識你,剛剛還跟你說過話的人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像我知道的,他是在一瞬間倒下去的。他在倒下去的時候還把手伸給了我,那個時候我也自然而然地拉住了他的手。我忘了眼前的這些都是我幹的。他的手開始還是暖暖的,後來才慢慢變冷。我為什麽沒有馬上離開那兒呢?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我突然間害怕得不得了。我在想――原本是打算在電影院裏的一片黑暗中做的事情,怎麽突然間變成在光天化日之下了呢?說到底理想跟現實之間是有差距的啊。我一直坐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無論如何,他對我的好我是不會忘記的。就在這個時候,那兩個孩子回來了。

關於丁小洛的事,我可以明天再說嗎?我今天很不舒服,可能有點發燒,嗓子也疼。我累了。不過我想說的是:丁小洛的事情真的是個意外。我想要把她拉上來的。我不會遊泳。我的頭快要裂開了,今天就到這兒好嗎?你們這兒的飯真是好難吃啊。我想我要是能吃得好一點也不會生病。過分。我們納的稅都到什麽地方去了?真是過分。